杨大年笑着说,“你今儿不也是第一天回来,吃了这么久医院的饭菜,怎么着也该多弄几个菜。”
杨小丽羡慕地说,“嫂子,你看哥多心疼你。”
陈菲菲的脸上,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幸福,“是啊,过日子,还是你哥这样的人实在。”说到这里,她停了停,马上又补上另一句,“其实找个有本事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好,走在外面风风光光不说,家里的事,你要是不愿意,还可以请保姆啊。你不是不知道,前几年我跟着你哥,在外人面前受的那些闲气。要说啊,这病一场,也没什么不好,这街坊邻居的,人人个个都在夸你哥重情义,我呀,以后可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陈菲菲东拉西扯的,从心意上来说,是杨小丽多心,也算是一种安慰形式吧,但不知怎的,小丽反倒是怀念起从前,这姑嫂二人,一言不合,吵得天翻地覆的劲头。同样是不开心,吵出来其实比憋在心里强太多了。
杨小丽勉强笑笑,拿起筷子去夹那道青菜,白白绿绿的,看起来很有胃口的样子。她的筷子停住了,仿佛看到一个黑影在那白白绿绿之间蠕动,“哥,你这青菜怎么回事,连虫子能没弄掉。”
杨大年很是奇怪,拿起筷子在青菜里翻了翻,“哪有虫子,我洗了三遍,怎么可能没洗干净。”
“我明明看到”杨小丽话说到一半,停住了,这一次,她看清了,白色和绿色之间,根本没有黑色的小虫子,也许,真是眼花了吧,她是这样认为的,并这样坚持着。但吃饭的胃口,到底还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杨小丽无精打采扒了半碗饭,剩下的时间,就是坐在客厅里不停地看手机,刘亚玲又发短信来了,一条接着一条,第一条是为什么不接电话。第二条是是不是做了亏心事。第三条是杨小丽你躲什么躲,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老娘知道你住哪里!
她有心想关机,顺便,也把这些短信都关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但她不敢,担心万一马连晋打电话过来,找不到她人。
她忽然觉得委屈,憋闷,今天是她跟马连晋注册的日子,按老理说,也算是大喜的日子。可她不想告诉家人,家人是站在韩嘉瑞这一边的。她也不能告诉朋友,唯一的所谓朋友,刘亚玲,这会子,估计手里拿把刀,恨不能砍死她。
她实在忍不住,拨通了马连晋的电话,还没说话,马连晋倒是先开口说了声对不起,“小丽,今天民政局那边去不成,临时有急事,这样吧,你先回家,对了,家里没菜了,买点好菜吧,晚上会有客人来。”
马连晋挂断了电话,杨小丽在心里不断猜测马连晋到底有什么急事,急到连去民政局注册都能改期。还有晚上,有客人?什么样的客人,需要她来接待?
想归想,她还是照马连晋的吩咐去超市买了菜,回家后洗洗切切忙下锅,忙得忘记了时间,其实她是故意的,她已经不愿再想了,哪怕是胡思乱想。
门口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小丽抬头看窗外,不知何时,天已经暗下来了,路灯大概是人为设计的缘故,没有赶上老天爷的步伐,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听天由命了。
小丽缩在厨房里不出声,马连晋回到家第一件事是进厨房,叭地一声开了灯,心情也似乎格外愉快,“小丽,家里来客人了。”
杨小丽慢慢抬起头,看向马连晋的身后一位年轻的女子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披散着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神情中也有几分的不自然。
马连晋站在小丽的身边,顺手揽住她的腰,一副男主人的架式,“不认识吧,介绍一下,方静,我跟你提过的。小静,我也跟你提过的,小丽,杨小丽,你喊嫂子也好,姐姐也好,都随你。”
方静怯生生喊了一声小丽姐之后,又把头低下了。
小丽忍不住为这个女孩儿难过。其实,她怎么可能不认识方静呢!在希尔顿酒店大堂内,即使是最匆忙的一瞥,这女孩儿的勃勃生机,神采飞扬,不知人间愁滋味的年轻,都曾经让她嫉妒得几乎疯抓狂,仿佛千万只蚂蚁啃咬着。
怪就怪你的名没取好,叫方静,现在果然安静下来了,要是叫方活泼,还说不定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忽然间,一个荒谬之极的想法占据了杨小丽的脑子,使得她不由得笑了出来。
马连晋非常满意杨小丽的笑容笑容毕竟是笑容,终归比板着脸要强。在此之前,马连晋心里还是有小担心的,毕竟为了方静抛弃杨小丽,既是不光彩的回忆,更是铁一般的事实。来这里的路上,他不得不对方静叮嘱又叮嘱,为杨小丽找尽了理由,多次强调她现在怀有身孕,会有些脾气,要多体谅。
是祸是福?杨小丽从马连晋脸上看不出端倪,她维持着笑容,大脑却象发动机的轮子一般飞速地旋转着方静年轻不经事,比起老道的马连晋,那是一个天一个地,最好的办法是从方静嘴里套点内容来,防备一二。
“先洗个澡吧,洗了澡再吃饭舒服点。”杨小丽要把方静往浴室里带,同时也留意着马连晋的反映。
马连晋挥挥手,“也是,好好洗个澡,把身上的霉气洗掉。对了,小丽,刚才我让小静把从里面带出来的衣服全扔了,身上这件也得扔,你还是帮她找件合身的衣服吧。厨房这边就交给我好了。”
浴室与卧室相连,与厨房隔着一个客厅,马连晋既愿意呆在厨房,是不是意味着杨小丽的秘密,仍然是秘密。
她从浴室放满浴缸出来,只见方静坐在卧室的地毯上发呆,她忙去拉她起来,“别坐在地上,凉着呢,感冒了可不好。”
方静由着她拉她起来,忽然说了声,“对不起。”
杨小丽停在了那里,“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方静说,“你为人怎么样,一路上姐夫都跟我说了,你真的为姐夫牺牲了很多,吃了很多苦,不象我们方家,姐夫大难临头,就想着怎么保全自己,拉姐夫垫背。我也是个没用的,我对专案组说的那些话,都是爸爸妈妈教我说的,那时候,我不知道这些话会害死姐夫的方家人这么对姐夫,到现在他还愿意找人帮我求情,这一次要不是姐夫求情,我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从小被我爸爸妈妈惯坏了,有什么说什么,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小丽姐,你是好人,跟姐夫在一起,很好真的很好只要不是那个狐狸精,我就心服口服,你放心,我会在姐夫面前说你好话的,一定不会拆散你们的。”
方静去洗澡了,小丽坐在那里发呆,丧胆游魂似的,在她看来,方静之所以有今天,全是她的错。方家有错是主因不错,但错,不应该由方静这样的女孩儿来承担。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她做这个动作只是一种本能,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促使她来看,等到把双手高高举起,举到眼前不过一寸之处时,她猛然全身一震,跌坐在地上原来,她在检查她的双手,是否沾上了血迹。
第60章
马连晋敲门进来,先是皱眉,“怎么坐在地上?”一边说,一边拉她一把坐在床边,又低声问她,“方静洗澡去了?”
杨小丽茫然点头。
马连晋说,“小静从小娇生惯养的,连重话都没听过一句,这一次在里面吃不了少苦,要是有个小脾气什么的,你多体谅些。”
杨小丽不假思索,出自本能地回应了这个请求,“那是自然的。”
马连晋非常的感动。他认定杨小丽是个传统善良贤惠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在现今的物质社会,比大熊猫还珍贵。他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和这样的女人相处,在心灵上是何等的舒服没有算计,没有利益冲突,连不听话的烦恼,也没有。
马连晋在她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手说,“今儿是我对不住你,明天,明天好不好,我们一大早就去民政局排队登记,好不好。”
杨小丽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酸,她觉得这样的情景,这样的诚意,才算得上是一次正正式式的求婚,也是每一个女人一生,值得追求和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而不能象第一次那是前天一大早,马连晋还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她的肚子好半天,忽然冒出一句,“登记吧,我们去登记,要是明天不下雨,那就明天吧。”她当时差点说出后面的话来,“登记吧,登记了,就一了百了。”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因为眼中有泪,她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就好象她肚子里的孩儿高兴了在踢她的时候一样。她恍惚着,不敢相信她这样的人,也可以得到一个男人最诚挚的求婚。她清醒着,因为幸福的感觉是那样实实在在地笼罩着她。她惊恐着,她担心这样得来的幸福会成为时间里的流沙,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有一个结果握不住,无论如何也握不住
“怎么不说话?”马连晋轻声询问着。
“好,我们明天去登记。”她紧闭双目,似乎不敢直视眼前的幸福,但她听到自己再清晰不过的回答,感觉内心深处仿佛强风扫过的世界,空荡荡一片,却偏偏,想要抓住最渴望的东西,也许,是一个女人的奢望,更也许,是身为女人的本能爱没有杂质的纯粹的爱,不因为繁华的最简单的爱,男人对女人之爱
马连晋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就这样手拉手,肩并肩地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外边厨房里电锅叮地一声打断了他们,马连晋这才松开她的手,站起来,“饭熟了,你去催催小静。”
杨小丽点头,看着他走到门口,忽然喊了一声,“哎,你”
马连晋站在门口回过头,“什么事?”
她的脸上布满快乐的光辉,似乎是想把这幸福的感觉长长久久地留下来,但是,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不好意思笑笑,强迫自己的脸面对着墙壁,“没事什么事没有,你去吧。”
马连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但终究却是什么也没说,回转身去了厨房。杨小丽低头坐在床边,一滴泪,从眼睛里滴出来,落在手心,悄悄地化了,没有声音,亦无人知晓。
饭桌上,马连晋跟方静提议,既然平安出来了,没留下犯罪记录,干脆出国继续读书,也算是避避风头。方静黯然神伤说是放心不下她母亲,马连晋忙说这个不用她来操心,她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方老太太那里自然有他这个女婿照应。
杨小丽是做过穷人的,自然懂得方静这话,不过是个托词罢了,经历了这许多事,估计这小姑娘唯一的心愿就是走,走得越远越好,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当成恶梦,当成从来没有发生过。当然,这也是杨小丽最喜欢的结果。
她放下筷子,从卧室里把马连晋前两天才交到她手上的那个存折拿了出来,塞到方静手里,“我知道你担忧什么,这里面的钱,是你姐姐从前帮着你姐夫攒下的,你先拿去用,该怎么用怎么用,横竖是你亲姐姐的钱,你用,也是该当的。我常听你姐夫提起你,说你脑子聪明什么的,不是一般地会读书,这里的事你不用管,有我跟你姐夫呢,你就安心读书,把那个什么NBA给读回来,也给你姐夫争口气。”
方静一边笑一边把存折往回送,“小丽姐说笑呢,是MBA不是NBA,NBA是打篮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