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施施然一笑,轻飘飘地回了两个字:“晚了。”陆西林:“……”
一碗面吃的磕磕绊绊的,陆西林都要消化不良了,好不容易吃完,他把碗筷收拾了,正寻思着晚上还得去住酒店,涂雪微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直接问道:“你昨天晚上睡在哪里?”陆西林瞄了涂雪微一眼,老实回道:“酒店。”
涂雪微挑眉:“陆医生,你就这么讨厌我?”“不是。”陆西林下意识反驳,说出口了才发现自己否认的太快了。他暗自缓了一口气,解释道:“你昨天说的没错,我对你是有一份责任的,所以我不赶你走,这个房子你想住就住吧。”“但我们毕竟不是正经夫妻,住在一个屋檐下不太合适,而且万一你和……”陆西林直觉这时候最好还是别提沈成渊的名字,免得刺激到涂雪微。他咳了下,生硬地改口说道:“我还是去外面住吧。”“我住你家,你住酒店,这么看,好像是我把你从自己家里逼走的。”涂雪微语气淡淡。
陆西林摇摇头,叹息一声,说:“是我自愿的,就当是我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了。”涂雪微看着陆西林,也不知道该说他正直还是一根筋:“陆医生,你不觉得多此一举吗?我人都住进来了,就算你搬出去,别人难道就会觉得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吗?沈成渊会信吗?”陆西林语塞:“那,也总比住一起强。”
涂雪微:“此地无银罢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陆西林知道涂雪微说的是对的,可即使如此,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和她同居啊。
涂雪微看着陆西林纠结,好一会儿才悠悠地开了口,说:“我回国后找了个工作室,差不多快布置好了,等那边完工,我会搬过去。”陆西林眨眨眼:“你之前就找好房子了?”
涂雪微点头:“嗯。”
“那你还……”陆西林话到一半就猜到涂雪微的意图了,她大概早就打算等工作室布置好了搬过去,但昨天他帮着沈成渊,把她带去了云泽山,激怒了她,所以才有昨晚她拖着行李箱上门找他这一出。果然,她并没有打算真的和他同居,只是想报复他一下。
陆西林知道涂雪微之后会搬走,怔忪片刻,问:“你什么时候搬过去?”“大概下旬,或许更快。所以陆医生,我就在你这儿借住几天,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不需要去外面住,反正昨天一晚上过去,你和我已经不清白了。”
陆西林:“……”
涂雪微托着腮,看着陆西林一脸被玷污了清白的不忿,嘴角忍不住上扬。晚上,陆西林到底是没有离开家去住酒店。涂雪微说的没错,她都住进他家了,他再怎么避嫌都是多此一举。
不如忍个几天,先顺着涂雪微来,等下周把她这尊大佛送走,一切都能恢复如常,他就当同居这事没发生过。
届时,又是清清白白一条好汉。吃完饭,时间不尴不尬,出去寻欢作乐太晚,熄灯休息又太早。
涂雪微坐在客厅里翻阅画册,悠闲的一点儿都不像是寄人篱下的样子,陆西林作为主人反倒不如她自在。和她长时间地共处一室实在考验人,他没有这个定力,转头躲进了书房。翻了一晚上的医书,陆西林勉强算是心如止水了。他看了眼时间,十点了,客厅没有动静,涂雪微大概已经回房间休息了。
陆西林合上书,走出书房,打算回主卧睡觉,经过客厅时,发现涂雪微还在。她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但只是看,并不听,跟看默片似的。“怎么不开声音?”陆西林站定问。
涂雪微回神,看向陆西林,语气自然道:“你不是在看书,我怕吵到你。”看什么书,他一晚上脑子里就没记住几个字。陆西林清了清嗓,说:“书房隔音挺好的,你开声音也没事。”
涂雪微颔首:“没关系,反正也快看完了。”简单搭了话后,他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聊的了,假夫妻就是这样,没有一起生活的经验,待在一处实在不自在。
陆西林只好尽量保持正常,不让涂雪微看笑话。洗了个澡,陆西林穿得严严实实的从浴室里出来,正好撞见涂雪微倒水吃药。他神色一凛,立刻走上前,沉下声问:“你在吃安眠药?”
涂雪微就着水把药片吞下去,见陆西林神色严峻,笑了笑,说:“维生素而已,不用紧张。”陆西林垂眼,这才看清桌上的药罐子,拿起来打开闻了闻,的确是维生素。他松了一口气,还是不放心,问了句:“你的睡眠障碍现在怎么样了?还和以前一样不好睡吗?”
涂雪微有睡眠障碍这事鲜少人知道,就是沈成渊也只当她是入睡困难而已,但陆西林给她看过很多回病,还在她的公寓里看见过安眠药,所以了解。涂雪微在他面前没什么好瞒的,如实道:“好些了,你推荐的理疗师手艺不错,治疗头疼很有一套。”
陆西林抬眼:“我还推荐你去做心理咨询,你去了吗?”涂雪微默然,过了会儿才开口说道:“没有时间。”
没时间大概就是个借口,陆西林在心里叹了口气,劝道:“现在做心理咨询是件很正常的事,不信你明天跟我去医院的心理科看看,号都挂满了。”“你的睡眠障碍大有可能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有事情压在心上引起的,去和专业人士聊一聊,说不定就好了。”
涂雪微看向陆西林,问:“陆医生,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心理压力?”他就是知道。
陆西林不能露底,只能含糊应道:“这是我作为医生的判断。”
“那你判断错了。”涂雪微淡薄道:“我没什么心理压力。”陆西林就像是面对不配合治疗的病人,颇为头疼,但仍是耐着性子,尽职尽责地劝说:“没什么心理压力也可以去做个咨询,评估下自己的心理状态,就当是做个体检了。”
陆西林像是铁了心要劝她去看心理医生,涂雪微的目光轻描淡写地瞥过去,不徐不缓地问:“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给我提建议?医生还是丈夫?”这话听着耳熟,那天在赛车场上涂雪微也问过类似的话。陆西林微微一怔,问:“有差吗?”
“当然有。”涂雪微眼尾一挑,说:“如果是医生,那么,我拒绝听你的医嘱。如果是丈夫,我倒是会考虑下听你的话。”“你选哪个身份?”涂雪微好整以暇地问。
陆西林:“……我选择睡觉。”
第17章 承诺
第二个晚上睡在陆西林家, 涂雪微还是很难入睡,翻来覆去,真正睡着已经是半夜了。睡得迟, 醒得也迟。幸而她在画廊工作,吴霄从不强迫她定时上班,只要能把工作完成,他对她十分宽容。涂雪微能在画廊干下去,也是因为足够自由。否则以她不受拘束的性子, 待不了多久就要撂挑子走人。洗漱后, 涂雪微看了眼时间, 已经十点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陆西林应该早就去医院了。她去厨房倒水喝,看到中岛台上有个银色的食品盖, 盖子上贴了一张便签, 简单地写了两个字:早餐。盖子打开,底下是三明治。
在涂雪微的记忆里, 只有她爸会给她准备早餐, 他去世后,就再没有人会特意给她留早饭, 叮嘱她要好好吃饭了。
陆西林倒是周到, 这一点上真像个出色的丈夫。尽管已经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涂雪微还是把那个三明治吃了。饭后,她化了个妆,临近正午才慢悠悠地出门。最近手伤复发, 不能开车,她的车一直停在画廊的车位上, 这两天都是打车出行的。到了画廊,吴霄又是一阵揶揄,插科打诨的功夫,苏弗云来了画廊。苏弗云最近在筹办画展,涂雪微算她半个策展人,因此这段时间她们常常见面。
聊完工作,苏弗云正要起身,涂雪微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喜欢Melt的画?”苏弗云没料到涂雪微有此一问,愣了下才回道:“挺喜欢的。”
“我能问下原因吗?”涂雪微问。苏弗云想了想,说道:“她的绘画风格很独特,技法成熟,用色大胆,个人色彩很强烈。”
“你不觉得她离经叛道?很多人评价她画的根本就不是油画,完全没有美感。”“什么是美?我想每个人的定义都是不一样的。况且艺术是创作者的自我表达,油画也是情感载体的一种。”
苏弗云说话不急不躁,轻轻柔柔的,有种娓娓道来的知性:“Melt的绘画风格的确与众不同,有些人不能和她的作品实现情感的联结,这不能说明她不是个出色的画家。”涂雪微眸光微动,淡淡一笑,说:“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以前老师夸你有灵性了,你的人和你的画一样,很包容。”
苏弗云没想到涂雪微会这么说,先是谦虚了两句,随后说道:“其实,老师也经常夸你的,上回林书老师还和我说,你的画技很好,没有继续画油画很可惜。”“‘只有画技没有灵魂成不了画家,只能是画匠’,我一直记得林老师和我说的这句话,一针见血,很中肯。”涂雪微的表情很平静,说话的语气也毫无波澜,甚至心平气和。
她笑笑,对苏弗云说:“没什么可惜的,和你比起来,我的画匠气十足,不能入眼。”“你别这么说,以前也是有很多人喜欢你的画的。”
涂雪微:“都是虚名,炒作出来的。”苏弗云想起高中的时候,周边的同学总是明里暗里地说涂雪微“天才油画少女”的名气都是她那个当主持人的妈妈给她堆出来的,根本名不副实。
这样的流言在学校里传了三年,就在前段时间,同学聚会上还有人以嘲笑的口吻提起这件事,并且讽刺涂雪微主动放弃油画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我并不觉得你的名声都是炒作出来的,如果没有实力,再怎么宣传都是徒劳。”苏弗云由衷说道。
涂雪微现在已经不会再为了过去的事白白浪费情绪了,不过她还是很感谢苏弗云这么安慰自己。“你人很好,难怪……”
苏弗云不解:“嗯?”涂雪微摇摇头:“没什么,画展的事我会上心的,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我提,我尽量满足。”
苏弗云点点头,起身道别,离开了画廊。涂雪微在画廊里忙了一下午,傍晚去了工作室一趟。工作室的室内硬装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就差一些软装了。看样子,再过不久她就可以搬过来了。
她的工作室装修好,最高兴的要数陆西林了。涂雪微无意识地牵了下嘴角,看了眼时间,思索片刻后,打车去了至仁医院。
这家医院涂雪微不陌生,但也很多年没来过了。她给陆西林发了信息,等了会儿没收到回复,便直接去了外科楼。正想上楼碰碰运气,电梯一开,一群白大褂往外走,其中就有陆西林。陆西林认真工作的时候,和平时判若两人。他个儿高,简简单单的白大褂都穿出了时装的感觉,加上思考时神色专注,更显得气质绝然。
涂雪微乍然看到他如此正经的一面,一点儿不觉得违和。周荟宁说他高中的时候稳重,招女生喜欢,她现在信了。等一行人走近了,涂雪微才开口喊了声:“西林。”
陆西林正和主任聊下午的手术,听到有人喊,扭头左右扫了眼,看到涂雪微的那一刻,他表情大变,跟见了鬼似的。
“你怎么在这儿?”
涂雪微如实道:“来找你啊。”这话说的未免太引人遐想了,陆西林立刻感受到了几个同事齐刷刷投来的目光,连一旁的主任都眼神好奇。最要命的是,刘政也在其中,表情意味深长,这下他这个“男小三”的身份怕是要坐实了。陆西林在心里叫苦不迭,他几步上前,把涂雪微拉到一旁,低声说:“密码我不是告诉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