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姨娘行事不知分寸倒也罢了,她身为谢家的嫡长女,不能不为父亲和家声考虑,这件事只能遮掩下去,稍后清算。

谢知方回过头,看见姐姐的形容虽然有些狼狈,衣衫好歹还算完整,表情也算正常,大大松一口气。

他避开视线,动作飞快地脱去外衫,隔着花木递给她:“姐姐先披着。”又指了指屋子里面,“这是怎么回事?”

谢知真披好衣服,抬头看了眼正往这边赶过来的谢韬和董姨娘,美眸转冷:“待会儿一起说罢。”

董姨娘正往谢韬耳朵里巧进谗言。

她又羞又臊地道:“李嬷嬷亲自来报妾身,说真娘和外院一个做苦力的下人暗通款曲,今日借着人多眼杂,竟让对方暗中潜进后院里私会。妾身自然是不信的,斥她胡说八道,污真娘清白,可李嬷嬷说……说……”

她红了脸,凑近谢韬,压低声音道:“说那个下人身强体壮,平日里常去逛青楼,有一身床笫之间的好本事……妾身便又不确定了……老爷,您说真娘年幼无知,会不会被奸人花言巧语地哄骗了身子,真的铸成大错?妾身本不该管这种事的,真娘既不会领我的情,老爷或许也会觉得我揭破了丑事,折腾得大家颜面无光,到最后里外不是人……可,可是妾身一直将真娘和明堂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女,实在不能眼看着她行差踏错,也不忍心看老爷蒙在鼓里,看咱们谢家因此蒙羞……”

“你做的没错。”谢韬的脸色极为难看,显然已经信了五六分,“没有惊动前面的宾客吧?待会儿若果有其事……”

他的声音略顿了顿,道:“你接替真娘,过去招待客人,对外只说真娘身体不适,务必将此事瞒得严严实实,明白吗?”

“妾身知道利害。”董姨娘眼底闪过一丝喜意。

在她的计划里,谢知真进入更衣室之后,莺儿便会从外面将房门关上,溜之大吉。

紧接着,那名提前安排好的汉子就会从柜子里跳出来,将谢知真制住,抱到床上大行奸淫之事。

她带着谢韬撞破“奸情”,谢韬震怒之下,必定喝人将奸夫乱棍打死,她已经提前许诺过那人,到时候会暗做手脚,将人放走,并酬以重金。

既能沾到一个花容月貌大家闺秀的身子,又有银子拿,堪称色中饿鬼的粗俗汉子自然乐意。

而这边呢,谢知真丢尽谢家的脸面,又被她和谢韬抓个现行,自然百口莫辩,十有八九会被送到庄子上,过个几年,随便找个破落人家嫁出去。

谢知方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但一个毛头小子如何斗得过深宅妇人的机心,更何况他又没有证据,无端挑衅为难自己,只会让谢韬心生厌弃,同时对自己更加怜惜。

如此兵不血刃地除去两个心头大患,等到她生出儿子,便能顺利将谢韬的心牢牢拢在手里,扶正之事指日可待。

董姨娘越想越喜,抬头看见并肩站在一起的姐弟二人,俏脸顿时僵住。

第十三回 忍气吞声大局为重,粉饰太平其乐融融

她惊疑不定地转头看李嬷嬷,李嬷嬷那张皱纹遍布的脸上也是错愕非常。

与之相对应的,谢韬阴煞的脸色缓和下来,快走几步道:“真娘,你这是怎么了?明堂为何也在后院?”

谢知真拉住弟弟的袖子,阻止他说话,一双美目盈盈含泪,隐忍着粉饰太平:“爹爹,我这里一切都好,不过是丫鬟失手打翻了茶水,过来更衣罢了……”

她发现谢韬的注意力被不断撞击的房门和里面的窃窃私语吸引,有些惊惶地掩饰:“今日人手不够,调了外院的丫鬟过来帮忙。小孩子不晓得事,玩闹起来,不小心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我正打算让阿堂去寻开锁的钥匙呢……”

说的是玩闹,可门是从外面锁的,如此明显的破绽,一看便知另有隐情。

谢韬虽宠爱董姨娘,却不是个蠢的,这一路行来,听董姨娘添油加醋地将事态说得无比严重,这会儿又见谢知真好生生站在面前,生涩地为此地的异态遮掩,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见女儿眼圈红通通的,屡屡拿起帕子擦拭,却不诉说心中委屈,又紧拉着行事冲动的儿子,不许他大吵大闹,竭尽全力顾及谢家的颜面,谢韬一颗心自然偏到了爪哇国去。

他恶狠狠瞪了面色苍白的董姨娘一眼,对几个得力的护院道:“将里面的人抓起来,押到柴房,待宴席散了,我亲自去审!”

又温和地安抚谢知真:“真娘受惊了罢?可还有精力照管宾客?不如……”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

无它,这偌大的宅院,除了居心叵测的董姨娘和单纯年幼的长女,竟无一个可以主事之人。

“无妨。”谢知真将眼角的泪水擦干净,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受了些惊吓,歇一歇便往那边去,齐大夫人还等着我陪她听戏呢。父亲公务繁忙,不必为这些琐事分心,有阿堂在这里陪着,应当无事。”

她说着,挪动步子的时候,却虚软地险些栽到谢知方怀里,一看便知是心有余悸,勉力支撑。

谢韬越发心怜,叹了口气,对谢知方道:“不要胡闹,好好照顾你姐姐。”

左右儿子年纪尚小,混在一群女眷之中,也算不上失礼。

那叫莺儿的丫鬟和粗野汉子灰头土脸地被护院们押出来,谢知方叫住护院,示意他们稍待。

他先行进屋子里细细检查了一遍,确保再无外人,扶着姐姐进去更衣,这才折身回来,冲着壮汉狞笑一声,扑上去将人揍了个半死。

他虽然年纪尚小,来不及修炼前世那般深厚的内功,到底精妙的招式都烂熟于心,也清楚打哪个位置最能让人疼痛难忍又不致命,挥舞着拳头揍了几十下之后,汉子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连求饶的话都喊不出了。

一众护院被他显露出的身手吓了一跳,到这时才想起来拦:“少爷,少爷,您且停手,打出人命来,我们不好向老爷交待啊!”

谢知方喘着气停下,挥挥手示意他们带走,不忘补了句:“等父亲审过他之后,把他带到爷院子里,爷要亲手割了他的子孙根!”

护院们齐齐下身一凉,苦着脸答应,逃也似的跑了。

谢知方回过头,见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好了衣裳,就站在他身后,立刻吃了一惊。

他担心姐姐嫌他出手狠辣,不给人留活路,绞尽脑汁想着辩白的说辞,右手却被姐姐捧在手心,轻轻柔柔地吹了口气。

“怎么使那么大力气?痛不痛?”谢知真看着弟弟隐隐发青的手,满脸心疼之色。

谢知方愣了愣,咧出满嘴白牙,笑嘻嘻道:“不痛不痛,姐姐吹这么一下,就全好啦!”

谢知真点了点他的额头,嘱咐道:“下次再有这种事,吩咐下人做就好,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谢知方自然满口答应。

姐弟二人一起回席,枇杷大大松一口气,青梅却苦着脸前来请罪。

人多眼杂,谢知真三言两语打发她们继续照管宾客,在自己身边加了个座位,让谢知方坐下吃饭。

他混起来的时候是个十成十的混世魔王,乖顺起来的时候嘴里却像抹了蜜,没过一会儿便将酒席之上众多长辈哄得眉开眼笑。

齐大夫人被他说的笑话逗得肚子疼,握着谢知真的手笑道:“这哪里是你弟弟,明明是孙猴子托生到了你们家里,哎哟,可笑死我了!”

“既然姨母这般说,外甥少不得要骗您两个蟠桃,带回去给徒子徒孙尝尝鲜喽!”谢知方做了个鬼脸,从齐大夫人面前拿起两只水蜜桃,竟是将她比作王母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