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傍晚时分,寿康宫确实派人送来了一盅据说是太后亲赐、用上好人参和灵芝熬制的安神汤。她借口精神尚可,并未饮用,只让小蝶收了起来。难道……
“药怎么了?”林晚的声音更加冰冷。
“那药……那药有问题啊娘娘!”李德全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奴才……奴才该死!奴才一时鬼迷心窍,想着……想着那是太后娘娘亲赐的补药,娘娘若用不完……奴才……奴才或许能……能沾点光……就……就偷偷留了一点药渣……”
他一边说,一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小纸包。油纸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他颤抖着双手,将纸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小撮深褐色的、散发着浓郁苦涩药味的药渣。
“奴才……奴才有个同乡……在太医院当差,是……是专门负责给各宫娘娘看诊的吴太医手下的小药童……奴才……奴才实在心里不安,就……就偷偷托他,让他帮忙看看这药渣……”李德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语无伦次,“结果……结果他今天……今天半夜偷偷塞给奴才一张纸条……说……说这药……这药根本不是什么安神补药!”
李德全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又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小纸条,双手捧过头顶,高高举起。
林晚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那张纸条。昏黄的灯光下,纸条上是用极其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张下书写的几行小字:
“德全哥!祸事了。那药渣我悄悄拿给师傅(吴太医)看过了。师傅一看脸色就变了,逼问我从哪里来的。我不敢说。师傅说……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安神补药。里面……里面加了分量极重的‘紫茄花’和‘零陵香’。这……这是宫里秘传的……绝嗣药啊!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切记!切记!小顺子”
绝嗣药?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林晚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太后赐的“安神汤”,竟然是绝嗣的毒药?
紫茄花,零陵香,这两味药性极其寒凉峻烈、专损女子胞宫的虎狼之药。
在宫闱秘闻中,常被用作彻底断绝妃嫔生育能力的阴毒手段。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好一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好一个“少些戾气,多些祥和”
原来太后赐下的,不仅是警告的玉佩,更是这碗断送她未来、将她彻底钉死在“无嗣宠妃”位置上的穿肠毒药。
好一个一石二鸟!
既绝了她凭借子嗣更进一步、威胁后位的可能,又让她成为皇帝手中一把纯粹而安全的刀。
一个没有子嗣依凭的宠妃,再得势,也不过是依附帝王鼻息的浮萍。
一旦帝王厌弃或需要牺牲,随时可弃如敝履。
巨大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汹涌沸腾,比冷宫的绝望更甚,比柳氏的狠毒更阴。
太后的手段,当真是杀人不见血,诛心于无形。
这碗汤若她真喝下去,便是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
林晚的脸色在昏暗中变得铁青,那道狰狞的疤痕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如同活过来的毒蛇!幽深的眼眸里,那两簇冰冷的火焰瞬间暴涨,几乎要喷薄而出!她放在圈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李德全被林晚身上骤然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吓得魂飞魄散!他匍匐在地,如同烂泥般瑟瑟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娘娘……娘娘饶命!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起贪念!可……可奴才发现了这事……奴才……奴才怕啊!这要是被太后娘娘知道……奴才……奴才九族都不够死的!奴才……奴才只能来求娘娘!求娘娘给奴才一条活路!奴才……奴才愿为娘娘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他一边哭嚎,一边用力地磕着头,额头撞击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晚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匍匐在地、抖如筛糠的李德全身上。
愤怒的岩浆在心底翻涌,但极致的危机感却迫使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李德全的告密,是真是假?是太后的试探?还是他走投无路下的自救?
那药渣和纸条,可信度有多高?那个小药童小顺子,会不会是故意放出的诱饵?
太后……她是否已经知晓药渣被窃?今夜李德全的举动,是否已在某些人的监视之下?
无数的念头如同乱麻般交织。但有一点无比清晰无论真假,这碗“安神汤”的存在,本身就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一旦消息走漏,无论她喝没喝,都足以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太后赐药是恩典,质疑太后赐药,便是大不敬。若再被坐实药有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立刻封锁消息。掌控局面。
林晚眼底的火焰被强行压下,重新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缓缓站起身,月白色的身影在昏暗中如同冰冷的雕像。
“起来。”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李德全的哭嚎戛然而止,惊愕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药渣和纸条,给本宫。”林晚伸出手。
李德全如同捧着烫手山芋,连忙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和装着药渣的油纸包,颤抖着放到林晚摊开的掌心。
林晚看也没看,直接将纸条和药渣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药渣硌着皮肤,那苦涩的气味仿佛带着阴毒的诅咒。
“今夜之事,”林晚的目光如同寒冰,死死锁住李德全的眼睛,“从此刻起,给本宫烂在肚子里。若让本宫听到一丝风声,无论出自谁口,本宫第一个剐了你!听明白了吗?”
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刺入李德全的灵魂!他浑身剧颤,连连磕头:“明白!奴才明白!奴才对天发誓!若泄露半个字,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那个小药童小顺子,”林晚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你亲自去一趟。告诉他,此事若想活命,就永远闭嘴。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是!奴才……奴才天亮前就去办!一定办妥!” 李德全汗如雨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现在,滚回你的住处。”林晚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嘶哑,“该干什么干什么。记住,今夜,你从未踏足过承恩殿。”
“是!是!奴才遵命!奴才告退!” 李德全如蒙大赦,连滚爬地退出了暖阁,关上门的动作轻得像羽毛落地,随即脚步声踉跄而迅速地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