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柿子树孤零零地立在荒野之中,旁逸斜出的纸条上挂满了“小红灯笼”,只有少数柿子还是青色的,她忍不住咽口水。

小时候,她总爱站在院里的那棵柿子树下发呆,入冬后,柿子树叶统统凋零,湛蓝的苍穹下,旁逸斜出的枝桠上挂满黄澄澄的硕果,抬头看去柿子的枝桠跟果实与蓝天遥遥呼应,黄的热烈、蓝的纯澈,勾勒出一副纯粹、充满张力的静态油画,这个场景每每想起都让她倍感冲击。

“硬邦邦的,要放很久才能吃吧?”阿准打断了她的遐思。

沈小茶踮起脚尖,摘下一棵青柿子放在鼻尖闻了闻,“青柿子用白酒泡着吃,香甜脆爽,放到春天都不会坏;黄色的柿子做成柿子饼、晒成柿子干,冬天无聊时一边唠嗑一边往嘴里塞一块儿,甜滋滋的;那些硬邦邦的摘回去,放到稻谷壳儿里捂着,天冷了用勺子挖着吃,啧啧啧,那滋味,绝了.....”

阿准看着这大小、青黄不一的果子,突然就觉得个个是宝贝,阿准正要爬树,沈小茶一把揪住他“有摘果子神器啊,干啥爬树,柿子娇气着呢,磕着碰着都容易坏。”

她买了两柄神器,两个人仰着头摘柿子,青的、红的一个也不放过。

“哎呦,脖子酸死了,树顶的那些留着吧,咱不能赶尽杀绝啊,给鸟雀儿留些口粮吧。”沈小茶转转酸疼的脖子、揉揉干涩的眼睛提醒阿准,这是之前村里老人教给她的。

“山里松鼠、鸟雀儿太多了,不然等到柿子在树上自然成熟,才好吃呢!用管子在皮上戳一个小口子,滋溜滋溜吸里面的汁儿,沁甜沁甜的。”

阿准静静地笑着看她眉飞色舞,满眼都是宠溺、赞许,她脑海里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生活智慧,每当她如孩子般虔诚而兴奋地谈起这些,他都由衷地在心底生出想要与她厮守一辈子的期许来。

她这样好的姑娘,无论在哪里都能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吧?沈小茶说完发觉阿准怔怔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东西?”

阿准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小茶,在你们的世界里,你相公一定极爱你吧。”问完就觉得自己太过唐突,怎能问姑娘家这种问题?

沈小茶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相公”是什么东西,她哈哈大笑,“我母胎单身多年,哪里来的相公?”

阿准自然不知“母胎单身”为何物,但后一句是听懂了的,瞬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不过,也有一丝莫名的欣喜。

沈小茶轻咳几声“走吧。”她背上背着大半篓子柿子,手里提着阿准的空背篓,刚她见柿子太多,给他买了两只对称的大竹篓、一只扁担,这样不必来回多跑一次。

返程的路上,两人再没有说一句话,他们打算先把东西放家里,歇一歇下午再上山捡栗子。

回到家,二人神色都不太自然。

阿俊趁沈小茶没注意,一把拉住阿准悄悄问“阿准哥哥,你惹我阿姐生气啦?”

? 第七十章

阿准抬头看了沈小茶的背影一眼, 将背篓里的东西小心翼翼拿出来“大概,是的吧?”

阿俊蹲下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柿子、八月瓜,试探着开口“为啥啊?”

阿准叹口气“也许是我问了不该问的话?”阿俊凑近他, 好奇地紧追不舍“那你说了啥?”

“你今儿的书看完了吗?姜汤熬好了么?兔子喂了么?小孩子家家的瞎操心!”阿准瞪阿俊一眼,后者撇撇嘴, 内心腹诽不已。

“姐, 快喝口姜汤,嘿嘿,正热乎着呢,我加了不少糖, 好喝吧?”阿俊狗腿地端了一碗红糖姜茶给沈小茶,她狐疑地看阿俊一眼,缓缓喝下一口,姜味浓郁,确实熬煮了很久。

喝完擦擦嘴角, 斜睨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的阿俊一眼 “说吧,做错了什么,或者有什么要阿姐帮忙的?”

阿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 没有, 我去看书了。”说完一溜烟地跑到桌子前,“勤奋地”看起书来,眼睛却时不时瞟一瞟两人, 不对劲, 难道他们吵架啦?不行,下午一定找机会跟着他们, 好歹可以劝劝架。

为了节省时间, 沈小茶做了个饭菜合一的快手美食腊肉土豆蒸饭, 调出淘宝买了腊肉、蚝油跟两块嫩豆腐。

将洗干净的腊肉煸炒出油,直至肉变得透明、焦脆,将油盛一些出来,免得太腻,下入蒜末、蚝油、滚刀切成块儿的黄心土豆,翻炒至变色后,加入洗好的大米,继续翻炒均匀,最后倒入淹没饭菜的山泉水,大火煮开后小火慢慢闷煮。

腊肉与土豆的香味,馋得小黑小白呜呜呜地围着灶台转圈儿,时不时舔舔嘴巴、刨刨土,急不可耐,就连一向淡定的羊羔CP也冲着灶台的方向咩咩直叫。

沈小茶好笑地看它们一眼“就这点狗出息。”

她招呼阿准、阿俊一起拾掇青柿子去蒂、洗净后放在搭更上晾晒着,晚上从山上回来应该就可以腌了,她看看不太明朗的天色,明天天气好的话再做柿饼、晒柿子干吧,免得串好、切好了,遇见一场连阴雨就全部发霉糟蹋了,与其那样还不如直接放在稻谷壳儿里捂着慢慢当水果吃。

估摸着饭快焖好了,她起身将煮饭灶膛里的火匀出一些到另外一孔灶洞里,加柴禾烧旺,锅里放油加入之前晒的野生小鱼小虾干煎香,再倒入酸爽的泡芥菜翻炒数下后,加水煮开,滑入切好的嫩豆腐,小火“咕嘟嘟”慢慢煮着。

揭开焖饭锅,一股熟悉的腊肉香扑面而来,她拿起铲子顺着锅边铲开一小块,黄黄的、泛着油光的锅巴让人差点流出口水来,这是电饭煲给不了的快乐电饭煲虽也有锅巴,但就巴掌大一块而且不够焦脆,柴火灶锅巴饭,真是吃遍山珍海味也无法取代的佳肴。

“开饭喽”沈小茶一声招呼,小黑小白猛地窜出来,差点将正端着酸菜豆腐鱼汤的她撞了个趔趄,她急忙将汤放在桌上,冲到水龙头下用冷水冲洗被汤泼到的手,阿准见状忙翻找出之前的獾子油给她,她摆摆手“没什么,就一点点汤而已。”

阿准见她手似乎没红,也不好勉强,只是抢先一步去盛饭,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沈小茶的碗底下埋了不少焦黄的锅巴,这锅巴里有米有肉有土豆,比单纯的米饭锅巴好吃多了。

她心里也就默默原谅了阿准在山上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阿俊才开始还偷偷看对面的两个人,可是一口酸菜豆腐小鱼汤下肚子,就再也顾不上别的了,虽然他吃撑了,但因为这酸爽至极的汤,他又撑着吃了小半碗饭豆腐滑嫩嫩的,没有一点豆腥味儿,叶梗肥厚的芥菜酸菜跟过了油的鱼虾都很有嚼劲。

阿准则更偏爱土豆腊肉饭,亦菜亦饭的组合,米粒吸饱了腊肉汁液,颗颗晶莹油亮,即便不配汤跟菜,他也能吃上两三大碗。

饭后,阿准跟阿俊抢着洗碗筷,沈小茶“慈祥”地看着手脚勤快的他们,在这个“女人被定义为贤内助”的时代,他们似乎成功地“长歪了”?

歇晌后,阿俊见沈小茶、阿准又要出门,欲言又止了无数次,终于在他们快消失在视野里时,飞快地背好篓子、关好院门追上了二人。

沈小茶有些无奈地看阿准一眼,阿准看了看跃跃欲试的阿俊,有些不忍心地道“阿俊,你留在家里看书吧,山上湿气重,别着凉了......”

这不是明摆着嫌弃人家阿俊小身板瘦弱嘛,沈小茶打断他“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怎么行呢?这么多粮食、牲/口,这个小院可是咱们全部的家当,你、小黑小白、大鹅都是咱们的管家大人啊......”

说着说着她选择了主动闭嘴,得,还不如阿准说的呢,把未来的治国之才跟阿猫阿狗相提并论......今天这嘴是怎么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好吧。”阿俊点点头,乖巧地一步三回头回去了,沈小茶有些于心不忍,“要不......”

阿准打断她“快走吧,早去早回。”

但这注定不是一场能够早去早回的赶山之旅,只因山上的栗子实在太多了!两个人才走出没几步就遇见了一颗罕见的锥栗树。

这种树结出的果实,每个球苞里只能长一颗栗子,所以产量比普通栗子低很多,但口感更胜一筹,它们一头圆圆的另一头如小锥子,颜色鲜亮,生吃又脆又甜,炒着吃或者炖汤,口感比普通栗子更粉糯。

“今儿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她捡起一个浑身带刺儿的锥栗球苞,找了块石头砸开,拨出一颗鲜亮带着湿气的锥栗,用嘴巴咬开一个口子,撕掉外壳跟里面的那层薄/膜后直接扔进嘴巴,又脆又清甜!

这个时节,栗子并未完全炸开掉到地上,抬头一看,树上炸开的球苞里都含着一颗暗红褐色的栗子,那样子得意极了,似乎在大笑着调侃他们“摘不着,摘不着。”

阿准示意沈小茶站到树盖范围以外,他抡起八磅锤敲击了几下树干立马躲闪到她身边,锥栗跟球苞跟下暴雨似的,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两个人等“雨”彻底停下来,才弯腰在地上捡栗子。

还好两个人都戴了手套,不然手早被扎成了刺猬,弯腰久了实在太过酸疼,沈小茶干脆毫无形象地蹲下来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