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讪讪一笑,只专心低头吃茶,不敢再多说一字。
顾景琰放下手?中茶盏,从棋笥中捻了枚黑子出来,放在白子一旁,渐渐形成合围之势。
魏昭见状,也从手?边棋笥中捻了枚白子,想要逐渐包围黑子,将其?一举拿下。
可?顾景琰却在那枚死棋旁又下一子,竟生生堵住了白子的气口,将深入敌腹的白子尽数吃掉。
短短两步,黑子竟反败为?胜,在夹缝之中求得?一线生机。
魏昭望着盘中棋子,皱眉思索片刻,缓缓坐直了身子:“小侯爷当真是人中豪杰。方才黑子唯余一口气,却因?为?那步死棋多了一口暗气。只因?多了这口气,方能转危为?安,破解这盘残局!”
“正是。”顾景琰目光灼灼望向他,“恰如这池中的鱼,平日沉入池底是无论如何都瞧不见,若非下水,必不能见。”
魏昭思索片刻,起身拱手?,心悦诚服:“小侯爷心思缜密,某不能及,但愿倾尽所能,追随小侯爷左右!”
顾景琰连忙站起身来,将魏昭扶起,脸上带着丝笑:“既有夫子此言,景琰便放心了。请。”
他顺势坐下来,继续吃茶:“此次前往北疆平乱,不单是得?到鄯善的密报,还有些旁的原因?。”
魏昭正色:“愿闻其?详。”
“北戎素来盘踞在关外,对燕云十六州虎视眈眈。鄯善密报中称其?近年来受天?灾所迫,粮草皆不足,这才谋划着南下攻城,以劫掠资源。倘若我朝没有准备,必然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小则割城,大?则和亲。”顾景琰伸手?捏了捏棋子,一双剑眉紧锁。
“我父当年战死疆场,为?的便是让家中儿女安稳度日,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派去和亲的绝不是大?内的众位公主?……”
魏昭猛地抬起头来:“你是说,官家有意?让荣华郡主?和亲?”
顾景琰冷笑一声:“此刻虽是不愿,可?花无百日红,皇室之中,哪还有什么?亲情,自然是利益为?上。我此去北疆,便是为?了荣华。”
魏昭默默点头,忽而?又似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只是那位鄯善的嘲瑰翁主?,似乎对小侯爷情根深种。鄯善此次献策有功,使臣又久久不欲出城,怕不是另有图谋。”
此话一出,凉亭之中气氛霎时间凝固起来。
顾景琰站起身来,背对着魏昭站着,瞧着背影颇有几分萧索。
正待他要说些什么将这个话题岔开,却听得?顾景琰传来一声长叹。
“我自然是知道。”
“那侯爷可?要答应?”魏昭问道。
顾景琰缓缓转过身来,他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叫人瞧不清脸上的神色。
良久,他才开口道:“我早已?有心上之人,此事必不能成。若今后有求,还望夫子助我一臂。”
魏昭愣了一瞬,只觉得?顾景琰此话颇t?有深意?,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今日这番话究竟与他有何相干。
莫非只是想让他在上朝之时帮他说几句话?
他同顾景琰对视良久,才恍然点了点头:“小侯爷有所求,某定?鼎力相助。”
廊下的青木将最后一把鱼食抛进水中,锦鲤纷纷跃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朵朵水花溅起,落在岸边的水草上,池塘中的水渐渐浑了。
*
自从谭宫令被嘲瑰翁主?气走之后,荣华便叫散了学。
盛知春回到秋荷斋,去偏院见过虞小娘便返回自己的卧房。
晚膳用了不多,但盛知春从感觉自己仿佛吃了几块石头,坠得?胃生疼。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是没了睡意?,只得?坐起身来。
又是十五,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照的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盛知春心血来潮,翻身下床,连鞋都未曾穿上,赤脚跑在地毯上,走到窗边,抬手?将窗扇推开,月光连同带着一丝潮意?的微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她舒服地眯起眼睛。
“嗤”
一声嗤笑让她猛地回过神来。
她仰头望去,那株梨树上有坐着一个熟悉的,她并不想见到的人。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顾景琰口中叼着根草秆,两手?交叠着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望着天?边月色,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得?意?。
盛知春冷了脸,作势就要关上窗子。
顾景琰连忙从树上跳下来,伸手?拦住:“诶,做什么?这么?着急,一月不见,难道你就没什么?话想同我说吗?”
他的手?险些碰上她的手?,盛知春连忙后退一步将手?从窗扇上抽回,冷笑一声:“小侯爷当真是有趣,如此深夜造访闺中女子卧房,可?是君子所为??真要学那梁上君子,让人诟病一世??”
顾景琰愣了一瞬,讪讪地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抱歉,是我唐突。”
他垂下头来,神色之中似有委屈:“我征战一月,每日都在想……你。”
听见这话,盛知春愈发恼怒起来。
她实在不知道顾景琰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就像前世?那样,把她当做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从此不再靠近各自生活半步,难道不好吗?
见她神色愈发冷峻,顾景琰连忙解释:“我意?思是,在北疆战场上,多少次命悬一线,我皆是因?为?有你在等,才……”
“小侯爷休要再说了!”盛知春厉声打断。
她向后退了几步,远离了窗子,遥遥地朝顾景琰行了个礼:“小侯爷说话如此不明不白,已?经让知春受了不少非议。如今渝州城中人人皆道顾侯府上一早便定?了盛家庶女做妾室,父亲和嫡母也说要让我嫁过去后好生服侍三姐姐,免得?让旁人抢先怀了身子。”
她深吸一口气,气得?有些发抖:“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什么?物件,虽然是个庶女,但也不至于要靠这张脸孔来帮嫡姐固宠罢!好人家的女儿,谁会放着外头的正头娘子不做,去做一个高?门显贵的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