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不知道,我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儿子,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啊!”
赵承平将头埋得更低,小声嗫喏着:“儿臣,儿臣不敢。”
“不敢!”雍帝陡然提高音量,从面前抄起一只茶盏丢出去,“不敢!我看你?很?敢!”
茶盏在赵承平指尖碎成齑粉,立在一旁的顾景琰略一挑眉,往旁边挪了两步,似乎生怕溅到身上。
雍帝瞧着赵承平那懦弱的模样,愈发愤怒,接连又甩了几只徽墨和笔洗,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我瞧着你?不是不敢,甚至比朕想的还要长远一些?。”他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慢慢走下玉阶,在赵承平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说罢,朕的四皇子,朕的好儿子,你?是想要朕的皇位,还是要联合这贱人让鄯善来侵占咱们?赵家?的江山?”
雍帝手指微微颤抖着,指着跪在一旁的玉淑仪,眼神中满是失望。
赵承平闻言,猛地仰起头来,眼神之中满是惶恐:“父皇,儿臣绝无二?心啊!儿臣从未有过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一定是”
他转过身来,指向玉淑仪:“一定都?是母妃策划,跟儿臣毫无干系!”
“我把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赵承平话音刚落,一道娇喝从偏殿传来,嘲瑰不知何时闯入了勤政殿中,一脚踹在了赵承平身上,将他踹翻在地。
她还想要上前补上几脚,却被随行的使臣拉住,只好站在不远处破口大骂。
“你?这个懦弱的废物点心,枉费我和姐姐为你?百般筹谋,全然被这中原的奢靡腐蚀得骨头都?软了,半点儿都?没有我鄯善男儿的野心!像你?这等不忠不孝之徒,当初刚生下来姐姐就该掐死他了事,也好过现在沦为阶下囚!”
玉淑仪自从被宫人抓来按跪在地上起,便未曾开口说过话,听见嘲瑰如此?咒骂,也只是微微晃了晃身子,似乎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
瞧着嘲瑰似是还要再骂,顾景琰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嘲瑰翁主不听宣召私自带领鄯善使臣进殿,有如此?嚣张跋扈,难道是因为鄯善大军压境前来逼宫,所以有恃无恐么?”
嘲瑰微微愣了一瞬,不知道他究竟掌握了多少情报,又不敢露怯,只好硬着头皮冷笑:“老?皇帝今日若是立刻写下即位诏书,将皇位传给四皇子,那本宫便命人飞鸽传书告知哥哥即刻退兵。”
她上前一步站在顾景琰面前,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毕竟你?们?雍朝不久之前打过一次仗,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和财力来应付下一场?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听话,免得让边境的老?百姓受苦!”
面对如此?挑衅,顾景琰只是弯唇笑笑,也上前凑了一步,附在她耳畔轻声道:“是吗?那咱们?就且看看。”
嘲瑰愣了一瞬,还欲再说,却听得殿外传来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不多时金甲卫便纷至殿上,将她身边的鄯善使臣全部?围了起来。
雍帝转身回到龙椅上,冷笑一声挥了挥手,金甲卫便将使臣全数拿下。
跟在嘲瑰身旁的车晖还欲挣扎,却被金甲卫一剑刺死,血溅当场。
“不!”嘲瑰红了眼,双手搂住车晖的尸体,仰头怒视雍帝,“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这么做分明是不把我鄯善放在眼里!你?难道当真想让边境狼烟四起,生灵涂炭么?难道你?还会望向百年?之后史?书之中,将你?写成一代明君么?”
“史?书乃是胜利者书写的。”雍帝冷眼瞧着她,端坐于大殿之上愈显威严。
他只略一抬手,龟文便已了然,迅速铺开黄纸执笔代写:“传旨,淑仪玉氏,自伴朕侧,本冀其能贤良淑德,佐朕内廷,岂料其暗结党羽,妄图干预朝政,此?乃后宫之大忌;再者,怂恿皇子谋权篡位意图弑君,手段狠辣,失却仁善之心。如此?种种,实难容于宫闱。故特此?昭告,褫夺封号,便为贱籍,发落冷宫,无诏不得出,令其自省其过。”
他顿了顿瞥了眼还跪伏在阶下的赵承平,继续道:“其子皇四子承平,朕私心期以大器,然岁月既久,渐露骄纵,不听规劝,肆意妄为,不休德业,亲近佞幸妄图篡位,以致朝野侧目,民怨沸腾。朕思之再三,不忍见其沦于不肖,决意废其皇子位,降为庶人,逐出渝州城,非诏不得入京。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口谕一出,赵承平缓缓抬起头来,眼中似有浊泪。
他望了雍帝一眼,瘫坐在原地,又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怨毒地望着不远处的嘲瑰和玉淑仪,竟失神狂笑起来。
“我可?真是有一个好母妃和一个好姨母!明明能做一个闲散王爷,锦衣玉食地过一辈子,偏偏却被你?们?这群短见之人葬送!可?笑,可?笑!”
御前金甲卫担心他会发疯伤害雍帝,只好持械将他围了起来。
可?他只笑了几声,便长长吐出一口气,叩首谢恩。
见他如此?模样,原本一言不发的玉淑仪竟红了眼,奋力挣扎着想要扑上去,却被身旁的内官死死按住。
她目眦欲裂,对着赵承平怒骂:“你?这个没出息的蠢货,我当年?被当做一个玩意儿送进这暗无天日的宫中来,居然生下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来,本指望你?能争口气,谁料想你?竟如此?不堪重用!”
“带下去!”龟文瞥了眼雍帝略有不耐的表情,朝着内官吩咐着。
几个内官将玉淑仪从地上拖起来,正要朝着冷宫而去时,却被她挣脱开来。
“我鄯善儿女?既不能自由自在地活,那便死了一了百了,也绝不去你?那腌臜的冷宫了此?残生!妹妹,永别了!”
只见玉淑仪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一头撞向了大殿正中的柱子,鲜血如同?朵朵红梅,飞溅到嘲瑰脸上,让她愣在原地。
嘲瑰神情呆滞地跪坐在原地,怀中还抱着车晖的尸身,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雍帝将一切尽收眼底,抬手按了按额角,略有些?疲惫地开口:“勇毅侯何在?”
顾景琰上前一步,跪下听旨。
“如今边疆作乱,朕命你?为征西大将军,即刻奔赴前线,不论付出何种代价,也要荡平鄯善,你?可?能做到?”
“臣领旨!”
雍帝点了点头,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只淡淡地瞥了一眼阶下玉淑仪的尸身,便收回视线,不再发一言,朝后殿走去。
龟文本欲跟上,却被雍帝推了一把,他心下了然,只叫了自己?身边的小徒弟跟上,自己?则留下来,暗暗行至顾景琰身侧。
“大将军,此?间事务还望大将军主持啊!”
顾景琰并不上当,只站起身来朝着龟文行了一礼:“官家?命我即刻前往战场,圣旨可?是耽搁不得。这位嘲瑰翁主连同?其他鄯善使臣便押入军中由本侯带去前线,旁的事还是劳烦内官您处置,本侯便先回府同?夫人道个别。”
说罢,他竟不理会龟文,转身离开。
龟文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方才收起那副谄媚的嘴脸,冷声吩咐t?着:“快些?将这里清理了,免得圣上降罪!”
殿上的内侍们?纷纷劳作起来,不多时便将殿上两具尸身全都?搬了出去,大殿地面上重新恢复干净,仿佛方才那血腥之象从未发生过。
金甲卫将赵承平和嘲瑰等人带了出去,龟文满意地检查一番,这才朝着雍帝离开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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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琰急匆匆赶回侯府时,盛知春正站在廊下踱步,似乎十分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