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喜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计算着煮馄饨的时间,时间一到立刻将馄饨捞出来,倒入浇着沸水的大碗里,碗里提前放好了紫菜、虾米、酱油、盐、胡椒粉,顺喜端着托盘游走在客人之间,高声吆喝:“桌上有芫荽、葱花、辣椒油、米酢①,各位客官请随意取用!馄饨刚刚出锅,小心别烫着嘴!”
客官们压根没空搭理他。
他们个个低着脑袋,或是对着勺子上的薄皮鲜肉大馄饨吹气,或者往清亮的汤碗里添米酢添辣油,也有喜欢吃芫荽葱花的,豪迈地洒上一大把,馄饨要一个一个的吃,先咬开一个小口,趁热嘬一口汤汁,吹凉一点后囫囵个送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感受四溢的肉香气。
馄饨皮爽滑透亮,韧性十足,皮薄如纸,滑而不烂。肉馅抱做一团,粉嫩多汁,筋道弹牙,滑溜溜吸入口中,面皮即化,只剩喷香的肉丸滚动在唇齿之间。
馄饨汤是酱油被稀释后显现出的淡淡的红棕色,虾米皮与紫菜的鲜味完美衬托着馄饨的香,吃完了馄饨,端起碗将汤一饮而尽,温热的汤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扫去秋日的微寒,无比熨帖。
被汤汁烫了嘴又怎样,谁叫这馄饨的滋味实在舒坦,没吃爽的客官重重一拍桌子:“老板娘,再来一碗!”
作者有话说:
米酢:米醋
本文设定南安国有辣椒
4、逛街
送走了最后一名食客后,苏锦召和顺喜齐齐累瘫在长凳上。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揉腰捏腿,一个按胸锤背,各自忙乎了一会儿后齐齐笑了。
“召娘!你可太厉害了!”顺喜弹簧似的蹦起来,捧着钱匣子走到苏锦召面前,激动道,“这里怎么也有五百钱吧?我在食肆待了这么久,还没见咱们店里有过这么多钱呢!”
苏锦召甩了甩包馄饨包的发酸的手腕,摸了摸钱匣里的铜板道:“多亏昨夜的客人给了咱们一粒碎银子,咱们才有钱买豚肉①,不然,就凭柜上剩的那几个钱,咱们只能继续老老实实的卖油条豆腐脑。”
顺喜连连点头,高兴道:“卖馄饨好!卖馄饨好!馄饨一碗十五文,卖出十碗就有一百五十文!我粗略数了数,咱们今天少说卖了四十碗!”
苏锦召心里也高兴,她不单单为挣了钱而高兴,还为自己的手艺得到了食客的认可而高兴,看到每一个进店吃饭的客人都吃的开心如意,那种满足感,远比她自己吃下一碗馄饨还浓烈。
“可惜没有豚肉了,不然,晚上还能卖四十碗!”苏锦召道。
顺喜听罢一愣:“召娘,你还想做暮食生意啊?”
苏锦召点点头,下意识地看了眼店门口的蓝色望子。
南安国正餐为一日两餐,分为朝食和暮食,朝食九点左右食用,暮食四、五点左右食用,大部分食肆只提供一种餐食,若售朝食则悬挂蓝色望子,若售暮食则悬挂橘红色望子,而原主父亲所经营的食肆则一直售卖朝食,所以挂着蓝色望子。
原主的父亲手艺不佳,人又懒惰,不过卖些馎饦索饼,艰难度日,苏锦召可不一样,她生前是美食编辑,天南地北的美食就没有她没吃过,不会做的,若不是没有本钱,她早就在小小的西四坊内开个大酒楼了。
“做,当然做。”苏锦召笃定地道,“大把的时光不用来挣钱,难不成去睡觉吗?顺喜,你去找两个背篓,咱们吃点东西,去东市转转。”
说罢沉吟了一瞬,再道:“算了,也别在店里吃了,咱们去街上吃,尝尝别人家的好吃的。”
“行。”顺喜不假思索道,“都听召娘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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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店门,二人一人背着一个大背篓,欢欢喜喜出门了。
西四坊内的各条街巷里,仍旧热闹着。
铁匠铺的匠人门坐在店内敲敲打打,米面铺的工人扛着米袋面袋,围着毛驴车装货卸货,首饰铺、胭脂水粉铺里站满了小娇娘妙妇人,茶坊、戏院、酒楼内高朋满座,时不时传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主要售卖蔬菜瓜果鱼肉和各类家禽的东市则更为热闹,苏锦召在东市里转了一大圈,大概了解了南安国的物价,即牛肉最贵,羊肉次之,鸡鸭鹅等家禽再次之,海鲜便宜,猪肉最为便宜。
其余的瓜果蔬菜则按时令,时令菜便宜,非时令菜少而难求,且价格昂贵。
而最最廉价的,则是些猪、羊杂碎,猪羊牛大骨,鸡爪鸭掌和猪脚等物。杂碎异味重,大骨头无肉,鸡爪、鸭掌、猪脚等物在南安国百姓的眼中是极不卫生的,很少有人食用。
于苏锦召看来,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在东市逛了一圈后,二人溜溜达达地往青龙河边走,苏锦召享受着人间烟火气带来的踏实感,由衷感叹:“咱们西四坊虽然位置偏僻,是盛京城中最不起眼的地方,但还是很热闹的嘛!所谓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顺喜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酥儿印方②,一边咬字不清地道:“那、那是!咱们西四坊位置虽然不好,但是紧挨着汉水码头,平时也是人来车往的,虽偏远但不贫穷!”
苏锦召轻笑,见顺喜吃得满嘴都是糖渍,忍不住问道:“这个酥儿印方有这么好吃吗?看你买了两回了。“
“好吃!”顺喜道,“我娘还在的时候,经常做给我吃,后来我娘没了,我成了孤儿被掌柜的收养,掌柜只会做汤饼,我就只吃汤饼,再也没吃过酥儿印方。”
苏锦召听得好奇,便细细打量了那份酥儿印方两眼,此点心虽名叫酥儿印方,却一点也不方,它细细长长,外面金黄,活像苏锦召小时候常吃的虾条。她捏了一块吃了,入口是浓厚的酥油味,有白砂糖的甜和豆粉的香,外面酥脆,内里柔软,口感和味道都十分美妙。
“确实不错。”苏锦召道,“我虽然不知道这酥儿印方是怎么做的,但应该能做出和它味道差不多的点心来,以后做给你吃。”
“真的?”顺喜眼睛一亮,“召娘,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多手艺的,以前怎么没见你展露过呢?”
苏锦召笑了笑没有回答顺喜的话,转身与一旁的小贩道:“老板,这是什么?”
她盯着那两袋子活像铐红薯片的小食许久了,那道小食焦黄酥脆,上面还撒了好多白芝麻,一看就很好吃。
“这是糖薄脆啊!”小贩热情地介绍,“这是我家娘子亲手做的,又脆又甜,很好吃的,尤其适合你们这些小娘子吃!”
苏锦召点头:“我要一份。”
买了糖薄脆的苏锦召又将目光对准了一旁的蜜饯摊,瞧那山楂蜜饯、梨条、酸梅、桃干煎焗得就好,味道一定很不错:“顺喜,你想吃蜜饯③吗?要不要买一些蜜饯?”
“蜜煎?”顺喜连连摇头,“可不敢乱花钱了,今天已经是造次了!”
顺喜话音刚落,几个坊丁狂奔而来,一边敲锣一边疏散百姓,清理街道。
百姓们习以为常,立刻左右避开,将道路让出来,苏锦召和顺喜挤在了蜜饯老板的摊位后,抱着背篓好奇的东张西望。
不多时,十几位身着靛蓝色直裰箭袖袍,外罩乌金披风,头戴猫耳帽,腰配银月佩环刀,脚踏雪色厚底高靴的官差押解着一辆囚车缓缓映入众人的眼中。
苏锦召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周遭百姓屏息凝视,大气都不敢出。
原本热闹喧嚣的街巷内安静得只能听见马蹄声与车辙声,苏锦召目光扫过关在囚车里的白发老翁,情不自禁地盯住了官员们所穿的,雪色厚底高筒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