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言行情感,让相思察觉到什么了吗?

相思始终视他为兄长,倘若得知他有那种龌蹉逾矩的心思,想必,会躲他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肯像现在这样亲近依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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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鸣金入狱既成事实,其父杜连英,杜侍郎也不敢替儿子求情,只递上折子请求罢官谢罪,下朝后又跪在乾恩殿外。

晋文帝本来挺生气的,这群酒囊饭袋整日吃喝玩乐不思进取就算了,现在竟然还生出这种意图结党营私的歹心来!但想到杜侍郎任职户部十数年,兢兢业业,从无纰漏,甚至好几年都在城门布施救济穷苦人家,实在是难得的好官,儿子风流不成器,他算个管教不严的罪就算了,何至于牵连罢官。

于是晋文帝召人进宫,语重心长提点了几句,罚俸一年,便叫杜侍郎回去好好管教儿女了。

杜连英走出乾恩殿,仰天长叹一声,虔诚道:“皇上宽厚圣明,臣今后定鞠躬尽瘁,为国死而后已!”

守门的太监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没一会便跑回去跟皇帝报信了。

杜连英叹完,歉疚地出了宫。

宫门前,陆峥下马交上配剑,阔步走来。

杜连英忙上前几步,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一副恭敬的模样:“将军,陆将军!”

陆峥入京不久,除却与诸位武将有过交集,朝中大半文官都只是上朝打过照面,并无私交。他认出这是杜鸣金的父亲,料想此人是为儿子而来,便只淡淡点头,拱手回一礼。

不想,杜连英在近距离看清他的五官面容时,竟露出一种惊诧惧怕的神色。很细微,偏偏,被陆峥敏锐地觉察出来。

“杜侍郎这是怎么了?”陆峥问。

杜连英“哎呦”一声,道:“没什么,只是惊叹于陆将军刚毅俊容罢了。说来惭愧,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唉!”

陆峥语气淡淡:“令郎已交由大理寺,陆某也是公事公办,还望侍郎大人见谅。”

“见谅不敢当。”杜连英生得斯文,说话始终是谦卑的,又埋怨了几句儿子往日是如何的不听话如今又是自作孽等等,才问道:“不知陆将军的父亲是哪位?竟能教出如此上进优秀的郎君,我好向他讨教一二。”

陆峥顿了顿,看向这位杜侍郎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质疑,他语气如常道:“家父乡野百姓,讨教不敢当,改日有机会定登门拜访。”

杜连英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张了张口还想问些什么,陆峥看看天色,歉道:“去迟了恐怕龙颜震怒,改日再叙。”言罢阔步告辞。

杜连英深感无力,又有一股子后怕盘旋在心头,只好急急出宫了。

陆峥走出很远,回眸看了看。他今日进宫也是应皇帝之召商议半月后的比试安排。

自从西南战乱平息,又到搜查捉拿京城贪官,再到如今牵扯出杜鸣金一案,晋文帝对这位出身平平的陆爱卿已十分赞赏,从前病弱不起眼的离王也令他刮目相看,因而有什么大事,喜欢召集二人商议。

商议结束后出宫,陆峥若有所思地问南宫离:“杜侍郎此人,殿下熟吗?”

南宫离道:“熟悉倒算不上,只知道杜侍郎出身穷苦,是当年的科举进士,听说那一年北方蝗灾导致数万百姓颗粒无收,他献计有方,得到父皇重用,后来派去了户部掌实职。真想不出,这样勤勉的好官,怎么会教养出杜鸣金那种野心浪荡子。”

“也是穷苦出身么?”陆峥重复了一遍。

南宫离转念一想,顿时压低声音:“难不成,杜侍郎也有问题?不能吧?杜鸣金揽下所有事情,许是为了保住我的哪位皇兄皇弟。”

陆峥摇头笑笑,只说:“空口无凭,还需查证。”说完,他又问了句:“殿下可知杜侍郎老家是何处?”

这个南宫离倒是需要想想,“闽南一带。”

“多谢。”陆峥告别南宫离,快马回了陆府。

陆娘刚做了临沧小食,细心装起来,交代小厮送去桃花镇给相思。

小厮不解问:“咱们将军下午要回石岩林的,到时候让将军顺便送给小小姐多好啊?”

“他啊,他忙着。”陆娘把食盒交给小厮,没有多说什么。

哪知道这小厮知道陆娘亲善好相处,碎碎念道:“但凡遇上小小姐的事,将军才不忙呢。”

陆峥在身后咳嗽一声。那小厮马上屁颠屁颠跑过来了。陆峥说:“快去吧。”

相思此刻在躲他,他便是有心送去,也怕她不接受。

作者有话说:

? 39、039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娘并不知内情, 对儿子的这种分寸感很满意,问他:“吃过晌午没有?”

陆峥说“不饿”。

陆娘便解开围裙,念叨道:“你们年纪轻轻的, 要按时吃饭, 别忙来忙去的搞坏身子。既然你不饿,我也就不做什么了, 还剩了几块糕点, 你待会带着, 饿了再吃。”

陆峥闻言看向案台上用油纸随便包起来的糕点, 再想方才娘给相思送去的用食盒分类装了三层的东西, 不由得笑了声。

陆娘觑他一眼:“怎么?”

陆峥正经了神色,问道:“娘, 爹之前,是哪里人?”

陆娘挂起围裙, 动作一顿:“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还是你爹意外坠崖的事……”

陆峥不想让她担心,便说:“没什么,只是近日总梦到他拿鞭子训斥我上进的严苛模样。”

陆娘叹了声, 边走出厨房边道:“你爹是哪里人, 家里还有什么亲戚朋友, 从前又经历过什么,实话说,我也不晓得, 因而这些年才从未跟你们兄妹说过。”

“当年我见到他的时候, 他已经是哑巴了,说不出一句话。我记得那天很冷, 他穿着件薄薄的青衫, 在乞丐堆里被打得半死, 人家要抢他那个玉佩,他宁死也不给,我带他跑出来,偷偷从家里拿了你外公的棉衣给他。他不停向我比划着什么,我不懂他的意思,只觉得此人儒雅有礼,洗干净后模样应该很俊。”

“后来不过半年,你外公病了,家里没钱拿药,我原是预备由牙婆卖给官老爷做妾的,谁知道那天他竟然抱着几包药材过来,隔几天就送,我问他哪里来的钱,可惜他不会说话,只是摆手,让我收着药,我才发现他那块玉佩典当出去了。”

“再后来,你外公还是走了。我和你爹也就这么相依为命地过了下来,他写字拿给村头的秀才念给我听,我才晓得他叫陆玉成。我也问过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嗓子怎么哑了,他总是沉默,我就不问了。”

过了半辈子,陆娘没有听过丈夫的声音,但他踏实勤勉,模样清俊,是她心中独一无二甚至是最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