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清和吃完小汤圆, 坐了会服药,病恹恹地躺下,嘴里念念有词, 还说着要出家为尼。
云氏不知如何是好, 出了屋子后就拉沈定疆到一旁商量。平南和清越对了个眼色,二人负责撮合说好话。
陆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 关门之际又回头进了屋子。
果然, 清和趴在床边, 拨弄着被子上的绣纹发呆, 哪有半点要休息的样子。
陆峥蹙眉问道:“怎么没歇下?”
清和抬眸望着他, 长长叹息一声:“我父亲是何等精明之辈,什么出家的说辞也只有母亲会信以为真。”
陆峥忍俊不禁, 坐下摸摸她的头说:“也亏你想的出。”
清和哼道:“这叫走投无路,出此下策,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陆峥的笑慢慢变得温柔,就那么看着她,没有说话。
清和顺势枕到他腿上, 问他:“我的脸还有巴掌印子吗?丑吗?”
陆峥沉默了一会, 说:“一点点, 再抹一日膏药便消退了,不丑。”
“哦,你拿镜子来。”清和道。
于是陆峥长臂一伸, 从妆台拿来一面菱花镜, 帮她举着。
小小的镜面映照出一张白皙的芙蓉面,五官精致而漂亮, 双唇微微嘟着, 侧脸的痕迹在她清澈双瞳里慢慢变成陆峥刚毅冷峻的眉眼。
清和不知怎的就红了脸颊。
陆峥意识到这样的举动亲昵以至于有些逾矩, 便不动声色地揽起她身子放好,起身帮她盖好被子,边嘱咐道:“你病中好好将养,少忧思,有道是车到山前自有路。我近日忙,会同你父亲母亲言明不在府里住,只要你不愿回去,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清和点点头,反应慢了半拍地问:“年关将至,朝廷放了假,你还有什么要忙的?难不成是为了避嫌?”
陆峥笑笑,解释道:“军中许多将士老家远在千里之外,有回家探亲的,我想为他们准备些盘缠赏银,以慰妻儿老小,若留守的,也准备一封家书随赏银送回老家,寄托思乡之情,劳累拼命一年,年边的伙食自也不能亏待了大家。”
清和由衷地道:“哥哥真好,我也想当你手下的兵。”
“你啊。”陆峥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语气宠溺,“我当小兵拼命时,就想要一位这样体恤爱惜部下的良将,如今我成将领,一言一行应当对得起本心。”
除此之外,除夕宫宴在即,他要筹谋的大计,不允许有丝毫的闪失。当然,这些他不会对相思说。
接下来几日,清和没有回将军府,平南和清越便几乎住在了陆府,沈定疆和云氏见陆峥不怎么回来,怕再与女儿离心,也不敢强求清和回去了。
除夕如期而至,很早沈定疆和云氏便过来问清和还去不去宫宴,清和摇头说身子不舒坦,想留在府里陪陆阿娘。
沈定疆心想宫宴无非是一群老狐狸假面言笑,觥筹交错,不去也罢。
倒是云氏有些失落,宫宴上各家公子郎君云集,是个相看的绝佳好时候,但这节骨眼,哪里还能对女儿说这个?
下午时,陆峥回了一趟,先去厨房吩咐厨娘们按菜单备膳,才换了身衣袍去见清和。
清和发现他脸色有些阴沉,顿时紧张问:“怎么了?”
陆峥拥住她,说:“我能怎么?你少操心。”
清和不高兴地哼了哼,“那我以后不理你了。”
“别,”陆峥拥住她的力道收了收,声音沉下来,“相思,我希望你永远开心顺遂,无忧无虑,有什么艰难困阻,我自会铲除干净,姑娘家家,哪有总操心这操心那的?”
“……哦。”清和忍不住翘起嘴角,一股没来由的欢喜和安定敢油然而生,令她想沉溺在陆峥宽阔温暖的怀抱里,再也不出来。
静静地抱了会,陆峥放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说:“等我回来陪你和娘吃年夜饭,很快的。”
“可是宫宴通常要好久的呀。”清和困惑皱眉,忽然悄声道,“难不成你要偷偷溜回来?”
陆峥愣了下,随即严肃地“嗯”一声。
清和脑海里立马浮现他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躬着身子从一群小太监小宫女身后穿梭出宫殿的滑稽模样,哈哈大笑。
陆峥无奈地捏捏她脸蛋:“好相思,快别笑我了。”
“嗯!我等你!”清和语气认真,送陆峥出了门,眼皮子却莫名其妙地突突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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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晋文帝是极少办这样大规模的除夕宫宴的,今年吃了灵丹,令他感觉年轻了十岁,加之有妃嫔提议宫里许久不曾这样热闹过了,不如与臣民同庆,遂大手一挥,吩咐内务府操持起来。
夜色降临,偌大的奉恩殿被布置得奢华庄重,远远望去灯火通明,恍如明珠照耀。文帝与黛后居于上首主位,孙贵妃近来颇得隆恩,坐在皇帝左手边,春风得意。
反观南宫御与其母妃苏妃,则一如既往的不温不火,位置也是不上不下。
南宫离与南宫娅不计较位次高低,主动让位南宫旭母子,坐在稍微后面些。
沈定疆一家则在他们斜对面。
满殿乌泱泱全是人,王孙贵族,公主妃嫔,公侯将相,不计其数,陆峥的位置接近门口,与一众西南的武将一同。大虎说那是个好位置,尽管敞开了肚子吃菜喝酒。
开宴后,晋文帝举杯与爱卿们共饮,而后皇子公主们挨个起身祝贺父皇国运昌盛,福寿绵延,文帝慈父心肠,笑呵呵的要赏赐儿女们。
有的皇子学着南宫御往年不争不抢的高风亮节,说只要父皇安康,皇帝果然大喜。
哪料到,南宫御恭祝时,文帝夸赞,顺口也问要何赏赐。南宫御面露绯色,看起来儒雅而腼腆,望着斜对面清和空着的位置说:“回禀父皇,儿臣有一心上人,想向您求个恩准。”
沈定疆眉心一跳,立刻放下酒杯,云氏也反应过来,心道不好。
倘若圣上金口一开,那女儿不得当真出家为尼?恐怕圣旨难违,连上吊自尽都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