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小狗。”楚晖挑眉,抬手拍拍姜沉肩膀。姜沉闻到了他指间檀香的气味,甚至盖过了他惯例洒在袖口的香水。
“我还没玩够呢。”
......
姜沉甩甩头,将彼时楚晖这个惊讶到理直气壮、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表情抛之脑后,不然他怕会忍不住一拳擂楚晖眼眶上。
面前是栋别墅。被高高的围栏圈起,隔着栏杆缝隙能看见修剪整齐的花园草坪与流动的喷泉,中央的房屋广阔到令人惊叹。
平心而论,条件相当好,起码姜沉要是能拥有这样的房产做梦都能笑醒。但这里关的是方生,和他那些情人孩子。昔日连对货物们都能给出园林庄园待遇的黑帮老大,现在却和这么多人挤在一栋别墅里,难免让人唏嘘虎落平阳了。
楚晖进去时没带太多人,对自我定位很迷茫的姜沉算一个,再加一个兼任司机的新保镖。姜沉能感到那家伙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和先前那些守在别墅外的护卫一样,不过很快就移开,新保镖殷勤地迎到前方打开大门:
“先生,您请。”
刚进屋就撞见个在楼道里玩皮球的小男孩。姜沉瞧着有些眼熟,就见楚晖先一步走过去,微微弯腰,道:“你好啊,晃儿。”
柔声细语,笑意盈盈的。好像还是那个温柔可亲小叔叔,而不是杀了这晃儿亲妈,现在又捅了他亲爸、把他们全家关起来的家伙。
“啪”一声。
晃儿呆呆地看着他,皮球从手中掉落。
小孩儿藏不住心事,满脸惊恐,没喊出声就算勇敢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楚晖也不在意,温柔地拍拍他的头,甚至还从口袋翻出一颗糖果给他,“好了,继续玩吧。”
随后掠过晃儿,目标明确地向深处走,显然对别墅内众人生活是了然于胸的。众人跟着他七拐八拐,走进雪茄室,不出意外地看见展开双臂靠坐沙发的方生。
方生在抽雪茄。缭绕的烟雾后,那张硬朗英挺的面孔阴沉,盯着来人的目光锐利又阴翳。展开的双臂下,领口懒洋洋地打开,露出结实健壮的胸膛,与裹住躯体、隐隐透出血迹的绷带。
伤口的存在并没有减少他的危险感。反而像一头受伤的雄狮,压抑的暴躁与喋血气息令人心惊。
新保镖有些紧张,手不由自主摸向后腰。楚晖却仍在笑,那种惯常的、温柔斯文的笑,若无其事地走近,“生......”
后半个“哥”被更响亮的击打声盖过。
方生没起身,左手还掐着没熄灭的雪茄,只是坐着一耳光扇过去,就直接把楚晖这好歹也一米八几的成年男性给扇倒在地。
好半天,楚晖才爬起来,摸了摸脸,摸到一手殷红的鼻血。
血顺着面部线条缓缓流淌。连色泽寡淡的嘴唇都被染上红,分外刺眼。
新保镖惊呼一声,差点就拔枪冲进去了,却被楚晖背着身打了个手势止住。
“都出去吧。”他淡淡道,依然看着方生,没有转身。
“先生......”
保镖张张嘴,最终还是妥协了,“请小心些。您的安全大于一切,假如遇见危险,请莫要太过留情。”
跟着退出房间时姜沉扭头看了他一眼。他总觉得这家伙有点奇怪,说的话也不太像个保镖,就差挑明了说“先生你干脆杀了这家伙好了”。内容也文绉绉的,像书面语。看他长相是混血,可能是刚学的普通话,还不太会用吧。
......
方生面无表情地看他们演一场忠心下属劝诫的戏。直到门关上,密闭房间就剩他和楚晖,也没有动作。
浓郁的灰白烟雾从他指间雪茄散开,挡在他们之间,让彼此的面容看不真切。
鼻血仍然在淌,将雪白衬衫洇红。楚晖只是笑,把剩下的话补全:
“生哥,您不想和我说话吗?”
隔了几秒,方生才开口。
“楚晖,”他说,声音有点哑,“滚。”
楚晖表情不变,继续笑,“何必呢?是您教我的,成王败寇。”
“成王败寇?”
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方生嗤笑着重复下一瞬突兀暴起,单手锁住楚晖喉咙,袖口卷起后露出的手臂青筋虬结。
事实证明,那保镖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哪怕是负伤的方生依旧轻易将楚晖整个人提起来。窒息中的楚晖双脚本能踢踹着挣扎,皮鞋尖却碰不到地。方生歪头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冷笑道:
“我这算不算成王败寇?”
随着逐渐加力,虎口卡住的脖颈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眼见着人就要窒息了,甚至倘若方生愿意,他能赶在窒息前就把楚晖脖子掐断。
但最终他还是松了手,坐回沙发,阖上眼,不再看跌落后狼狈跪地艰难呛咳的楚晖,声音疲惫:“算了,你走吧,随便你吧。”
上一回方生说“随便你吧”,是楚晖十一岁。施虐欲旺盛的心理变态初次将本性暴露在监护人眼前。那时挨了痛打的少年楚晖抓住方生裤脚,拼着意识半昏迷也要祈求他留下来。
这次方生说随便你吧。楚晖好容易从呛咳中恢复。现在没人再扶跪着的他起来了。他沉默地双手撑地,一点点挪动金属假肢站起,停顿几秒,望着面前闭上眼拒绝沟通的方生,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打开门的前一秒,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晖仔”。
楚晖猛地转头。方生仍是闭着眼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在药新内网留了监控手段,包括他们实验室的网络,具体你可以问老齐,该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吧。”
随后他睁眼,看着楚晖骤然愣住的表情,哂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空有着这么大个隆升,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
“我从很久以前就在想,人的忠诚大概是一瓶子水,用完了就耗干了。”
方生打断他,视线凝在楚晖身上,却像在看漫无边际的远方,“所以当年她为我生下孩子,但忍不过十年。你为我丢了半条命,最后也选择了莫比德。是我让你们用干了那瓶水,这大概是必然的结果。”
“好吧,算我欠你的。你去国外救那半条命,又在国外遇见莫比德,是我欠你的,现在算还了吧。”他叹了口气,“药新的事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更多的我说了也没意义,但还是提醒你一句吧,莫比德研究的东西我看不懂,但我看得出来,他是个疯子。”
他忽然笑了一下,表情居然有些温柔,“你以前只是帮我,没有自己的目标,现在终于有想做的事了,这是个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