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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本不想带他进宫。

宫变当日城里乱成一团,再加上遇着换季乍冷,临淮在当夜就受寒病倒了,听说王家的事后,仍要过问此事。

不知为何,她总觉自弟弟死后,父皇便不似从前无视临淮了,而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喜恶莫测,是而她担心人胡来,会惹着庄帝动怒。

这种担心是为了情谊,也是为了利益,作为姑母,她自然不想本就失势的侄儿触怒了父亲,遭受惩罚,作为长公主,她更不想先太子的嫡子遭圣人责罚,否则于党派处境也难免有碍。

所以她便劝人先养好病,暂且将这事交给王府门客,又使门客们不要妄动,将人瞒住。

如今离行刑之日只差几天,却没想还是没有瞒住。

长公主苦劝了半日无果,也怕这头拒了他,小孩会病急乱投医,转脸就想更乱来的法子,只好暂且应下明日带他进宫,又留人宿下。

那天晚上,长公主本想再劝一次,来到屋中,却发现本该仍在病中的侄子倒了汤药,她本以为是年轻人忌疾讳医,便恐怕他在府里也不曾好好吃药,未免耽搁了病,于是要使大夫来重新诊脉,临淮推脱不断,使她更疑,当即就要换人召来大夫

“不必了,姑母,我并不曾生病。”谢奕瑕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长公主一愣,狐疑道:“你既不曾病,为何要装病?”

“王家谋逆,圣人绝无可能留下活口,否则代价太轻,如何以儆效尤?我是救不了他的,还会使人疑我有心大位故做姿态,可我若全不救他,便与之前行径不符,亦使人疑,是而若我不病……”谢奕瑕抬起头,黑色的眼睫微不可查地扇动了一下,他轻声问,“怎么能有理由解释我为什么不为王郎奔走呢?”

长公主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面上闪过一丝惊愕,随之便慢慢收住神色,问:“那你今日,又为何要我带你入宫面圣呢?”

谢奕瑕垂下眼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我只是病了,又不是身处天边,不日便要行刑,我若再不知,也太假了,不过现在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四处寻托旁人,又想不出什么佳策,只能干着急不就合乎常理了吗?”

长公主心里忽然浮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却一时抓不住头绪。

“那么半年前,王家潦倒,王小郎有难之时,你费心助他,又是何故呢?”

“与王郎相交,固有各种原因,但交往之中,我若轻鄙他人,只以为虚情假意便能欺瞒过去,不肯用诚用心,又怎么能让别人确实相信我所表现的呢?所以之前事,我费人力精神、舍钱财情面助他,因论情论利具是值得,而今我不救,说得直白,不过是因为他的性命、我的良心、我与其的情分,三者合一,也不能让我舍生忘死罢了。”谢奕瑕笑了一下,格外直白地自嘲,但并不犹豫。

“宫变转日早上,我就听说你病了。”长公主想起当年借画的之事,觉得自己实在小觑了对方。

谢奕瑕停顿了片刻,反问:“转日就病了,难道同三四日之后再病有什么不同吗?”他再次叹息,回答地却很平静,一种难以分析的、复杂的平静,“人生种种进退不得之解,也不过鱼与熊掌中,取重舍轻,世有君子可为问心无愧而舍生取义,使人敬佩,但于我,我一向很自私,无论是纠结一个时辰、一日还是一十日,我也只会选自家性命,那么举棋不定地痛苦权衡有什么用处呢?也不过是自欺伤身、误事误人。”

长公主看着他,心里那个模糊的念头让她觉得怪异感更加严重起来,她又问:“若有人猜到你装病了呢?”

谢奕瑕闻言没有说话,他注视了长公主一会儿,忽然慢慢、慢慢微笑起来,笑容中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犀利洞彻,和一点淡淡的从容。

“怎么会没人猜到呢?有次猜测之人,恶我者以为我既无妙策又寡绝断,便可放下心来,而善我者虽有盼我善策善断,但若因此以为我无策无断又不能舍情,想来也会觉得极合宜、极合意我既不善治,则人可自治,岂不善乎?岂非‘无为之仁’乎?”

“你……”长公主心口一跳,竟一下不知说什么。

“姑母,不要担心。”谢奕瑕出语说道。

他偏了偏头,隐秘而极轻极微地阖动了一下眼睛,温声絮絮。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也不会使性子,谁能得位,我都乐安天命,而大家为我打算,是极辛苦的,我亦知,也很感激,有所欲求,皆理所当然,各取所需,不是尽得欢喜吗?我本来就不想做太辛苦的事呀。”

烛火映入他的眼里,在琉璃般釉质的光泽中凝成了两个金红色的光点,溶溶滟滟。

极亮。

亮而清明理性。

“好,”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本想说什么,又觉得也不需说什么,于是点了点头,“你既然有数,明日面圣我便也不担心了。”

她感觉那个怪异之感的缘由已经要呼之欲出了,仅差一点点,她就能寻到根源了,却也就差一点点。

长公主又叮嘱了几句,准备离开了,在将要迈过门槛之前,她忽然回头,问:“那你为什么伤心呢?”

谢奕瑕顿了一下,静默一瞬。

他起身送人的时候恰好走到一架珊瑚状的鎏金烛架边,灯火下,他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些许,仿佛融在光晕中,看不分明。

“虽然说来颇是虚伪,但我既用过心,此时又如何不伤心呢?”

他看见红烛上,蜡液缓缓淌下一线,积在台座,凝固了。

谢奕瑕望了一会儿,说。

“是伤心的。”

“可是伤心是没有用处的。”

长公主转头看他,电光火石之间,忽就明白了那种说不出的古怪是因何而起。

“不要自责,早些睡吧,明日还要面圣。”

她微笑着让谢奕瑕好生休息,然后提起裙摆,迈出了房门,使女迎上来为她提灯,随她缓缓步入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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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很像啊……”应寿长公主从旧事中回转过思绪,轻而、又轻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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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是个很绝情的人,太子是无情,所以很冷酷没啥不舍得,等他看上谁了,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小谢真诚的时候他很真诚,情况允许的时候他愿意做个好人,但要狠心时他就毫不犹豫,天大地大没有命大,自私得很明白,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伤心和做事是两码事,伤心解决不了问题,先解决问题再慢慢伤心,从他“不肯和太子死,太子一死他第一是全心思考怎么过庄帝这关,过了那关后才整个情绪崩溃伤心”这点就能看出来。某方面来说,他和娥妹子很像。但!不会虐!不会坑爹!不会感情不平等!感情线我会把他掰扯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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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70

就那只狐狸聊过几句后,两人一时无话。

谢奕瑕不禁默默思索起来自从谢怀璧自己掀了自己的棺材板之后,有本尊珠玉在前,他自然功成身退,的确这也不能忽略谢奕瑕他靠山又硬起来的缘故,但不管如何,谢怀咎的确已很久不似往日那样时不时找他吃顿饭喝个茶以睹人思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