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皇帝。

想当天子。

想要传国玉玺上刻的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有时候人就是很奇怪,他以前好像总是希望谢奕瑕能一直保持着聪明的优点,让他别太早就没了兴趣,现在他却开始希望谢奕瑕笨一点,开心了就可可爱爱地冲人撒娇,摔跤了就抽抽搭搭地找家长,不必那么聪明,也不要长大,永远做个只有一点点大的、娇里娇气的笨小孩。

永远是白月奴,只是白月奴,他一个人的白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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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一,还没完,明天考科目三,保佑我考过,考完回来继续。这里是当年太子对小谢态度转变的第二个节点,上次刺客事件是太子重燃兴趣,发现小谢作为“玩物”潜力无限,这次是有感情之后希望小谢永远是他的所有物,至于为什么不是产生亲情……你看太子是正常人吗?但这里也不是爱情,有试探,没想打擦边球,这时太子对小谢没有欲望,只是占有欲,虽然不是单纯的占有欲但没情色欲望,现在对小谢有欲望,不是有欲望而产生占有欲,是因为占有欲产生欲望,当年没产生因为太子虽然道德水平不高,但不恋童,只是占有欲,对成年人来说拥有一个小孩子的全部生活、感情等等是不包括爱情色欲,但是要拥有一个成年人的全部,那肯定会涉及欲望色情,是不可避的

第73章 66

“有时候,父王会在想,你要是不会长大就好了。”

在谢奕瑕睡不着又无聊地快要数绵羊的时候突然听到这一句,一下子就给他说得更清醒了。

“人又不可能不长大。”他随口答了一句。

“但是父王希望白月奴不要长大呀,这样白月奴就一直是小小的,父王走到哪里就可以把你带到哪里,”谢怀璧抚摸着男孩细软的发丝,慢条斯理地一缕一缕将有些凌乱的发丝择捡出来理整顺齐,他低低地说着,带着一点溺宠的诱哄,“所以,长得慢一点吧,慢一点,为了父王,不要那么快长大……”

谢奕瑕觉得今夜谢怀璧有些不同,然后将之归咎于原来即使是谢怀璧也会在午夜开启哲学思辨时间。

他从被子里钻出来了点,问:“你是不是不太信刚才我讲的话啊?”

“没有呢,”谢怀璧笑意盈盈地弯起眼,低着声音很立即地陈恳否认了,“父王很相信你。”

“你觉得的对。”谢奕瑕忽然说。

深夜宜睡觉,宜成长,但最宜思考宇宙与人生。

“同一株上,今年开出来的花同去年不一样,也不会同明年的一样,说一句话,可能七八日就不作数,三五月得改说法,一两年全忘精光,所以本来就没人敢讲自己绝对说话算数,”谢奕瑕翻过身,趴在枕头上开始大放厥词,掰着手指说起一二三四条来,“凡事没有绝对,但至少我现在不觉得做皇帝是好事,三更灯火五更鸡,一班大臣,贪了烦他为什么要贪,不贪了又想他为什么不贪,不贪小是否为图大?食色性也哪有完人,便是完人,能日日是?九族都是?平日里疑不疑人?疑就是气量小,如果不疑,出了事那就是不察不智,便不谈这些,国家里年年得钱总是差不离,怎么花?哪样要钱不是无底洞似的?平分了每个都不够,不平分就患不均,想新法子赚钱,赚钱没风险?平民赚钱赔了是一个人,国家赔了是牵扯多少,能轻易定出方案?十二旒冕冠是大是好看,但绝对比用树枝子冠发重得多,不重怎么气派?可既然要戴,那就得顶着重。”

“哦看来我们家要出个五柳先生第二。”

那话放出去,便是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但谢奕瑕说得却很随便,换作几年前他绝不敢这样,当然,就是想这样也没人可以说。

可谢怀璧听了,就好像从不疑谢奕瑕哪来的歪理邪说,好像很轻易地就能接受自己儿子不那么正常,他把小儿子养在金丝的笼子里,就保证这个笼子里鲜花着锦,有绝对的舒适和自由,他甚至不需要给笼子上挂锁,只需要毫不避讳地让人看见笼子外头是什么样,那只要懂得比较,就会明白还是金丝笼里好实际上的确谢怀璧哪怕同臣属议“杀人放火”事都不会避他儿子的。

“不是,”谢奕瑕摇了摇头,“就像头上只能戴一顶冠一样,世上大多事不可兼得,但鱼与熊掌原是没有高低的,只是如人饮水罢了,譬如有些人虽也觉炊金馔玉好,但所费甚多,粗茶淡饭亦觉自乐,而又有人只盼吃那龙肝凤髓,哪怕屠龙斩凤历尽千辛也心甘情愿,若吃不到,那即便炊金馔玉也味同嚼蜡,至于我,我当然不喜欢吃粗茶淡饭,也知道龙肝凤髓是顶好,可要吃要却太过麻烦,人间的佳肴珍馐虽不能与之相比,但我既然能伸手得来,就不必非去苦求龙肝凤髓了吧?剩下功夫,可多吃几道菜,少吃几个苦,毕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说到最后,他耸了耸肩,似模似样地拖着嗓子,有点懒洋洋又苦哈哈地慨叹。

听得谢怀璧笑了一下,他笑得很轻,而且一下子就止了,像是刚才笑出来是因为没忍住一样。

他问:“有多短?你才过得几年?同人说人生苦短?”

谢奕瑕忽就没说话了。

他静下来,到谢怀璧几乎以为他睡着了,谢奕瑕才轻轻说:“六十花甲,七十古稀,八十耄耋,一年十二月,八十年九百六十月,”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指向两边床边两扇格栏,缓缓一列一列点过去,“这一列一共是三十个格子,左右两扇各有十六列,一共三十二列,九百六十个格子。”

曾经在那段连动弹都艰难的婴儿时期,他被关在那在不合身的狭小到让人喘不过气的身体里,所能做的最多的就是数数,数着算日子,数床栏上的格子、花纹、木眼,数过一遍,再数一遍。

“一月三十日,若过得一月就填上一格,耄耋时也不过填完这两扇格栏。”

人生苦短,有多短?他死过一次,自然知道有多短,不仅短,还经常戛然而止。

“而多半人都是,填不完的,而已经那么短了,还难免有八九不如意,所以能如意的时候不要随意辜负啊。”

“人生苦短,是真的很短啊……所以我希望,过得快乐一点。”

谢怀璧随着手指看向那两扇木栏上的格子,一个洞眼接着一个洞眼,整齐得尺一般。

他看了很久,久到像是入迷,连隔着软被拍抚着的手都一点一点慢下来,那抬起落下的幅度也愈来愈小、愈来、愈小。

“是,你说的对。”

男人低语,声音很轻,吐字是轻的、呼吸也是轻的,轻得有种喃喃自言的飘忽。

“是应该……”

“快乐一点。”

谢怀璧收回了视线。

“那么,白月奴觉得……”他偏了偏头,缓缓露出微笑,成年男性的声音在黑夜里带着一点迷人的微哑,是一种雨季降临前微潮的闷,那时连风中的冷意都是克制的,阴晦而柔郁,“怎么样会快乐呢?”

谢奕瑕仰起头,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好像在思考问题的答案,然后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软软地用一颗颗小小的牙齿咬着绵绵的字:“只要父王爱我,一直爱我,更多更多的爱我,我就会过得很快乐啦。”

谢奕瑕最漂亮的是他的眼睛,一双因为过于黑白分明而显得极亮的眼睛。

谢怀璧忽然想起太医院关于谢奕瑕幽忧之症来由的解释,因为谁都解释不出来,只好太医令硬着头皮过来,一把胡子的老头在捋秃胡子终于前想出了八个字“皇孙早慧,慧极必伤”。

《说文》以为慧,意精明,《灵枢经》以为精阳上走于目为睛,睛从目从青,解作人之精为目,是而睛明亦谓之慧。

谢怀璧看着谢奕瑕的眼睛,干净,不带杂质的黑与白,釉一般透明而冷亮的质感,如帝释髻上毗琉璃珠,非是人间可造。

佛门语,如有慧眼,可照见一切真实。

谢怀璧伸手,落在谢奕瑕的额头上,然后慢慢的从额心抚下,修长骨感的苍白手指拢在他的眼上,因为气血不足而微微发凉的手按在柔软温热的眼球位置,带着几分安抚意味地压了压。

谢奕瑕在黑暗中一无所知,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是也无人能看见,因为那双冷淡又丰艳的眉眼此刻在垂敛眼睫的阴影中,被一片柔软朦胧的淡影潮涌般淹没。

谢怀璧用一只手将有些散开的被子重新裹好,裹成一颗软软的茧,他把茧圈在怀中,这个茧里藏着他的小儿子。

他柔软的、可爱的、用糖浆捏出来的、带着牛乳香气的、流淌着他的血液的小儿子。

“好,父王爱你,一直爱你,更加、更加、更加爱你,爱我的白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