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一篇狗血的虐恋情深那谢奕瑕就应该去伸张正义,亲切关怀谢怀咎,在青梅竹马互相扶持的日子里,谢奕瑕芳心暗许,即使发达了也初心不改,结果谢怀咎是个大猪蹄子,就是利用他而已,自己当上皇帝后还拿谢奕瑕当太子的替身,谢奕瑕心里苦但为了爱情依旧含泪当替身妄图感动此人,可谢怀咎这个渣攻就觉得谢奕瑕根本就是伪劣产品,比不上太子一根头发。
然后两人就各种恩怨纠葛爱恨情仇漫天狗血虐来虐去,期间误伤炮灰无数,一般来说当谢怀咎觉得对谢奕瑕有点动心后,还会有个恶毒配角来挑拨离间栽赃陷害,让两人互相误会,谢奕瑕这个小白花就被各种虐心虐身最后心如死灰黑化,进入相爱相杀阶段,还要给谢怀咎头上种点绿,谢怀咎此时才幡然悔悟,认识到了自己的真爱是单纯美好又不做作的谢奕瑕,什么太子什么配角原来都不是好人,于是痛哭流涕立变忠犬跪地道歉,但谢奕瑕已郎心如铁,所以谢怀咎就得经历淋雨生病绝食自残等等,还得被歹人刺杀,最后谢奕瑕发现自己对谢怀咎还是不能放下,就可以皆大欢喜的合好大结局了。
但是这不是一部深宫虐恋,谢奕瑕第一步就没按剧本走。
他不出这个东宫,就没有人敢进东宫来找他麻烦,最多当他隐形人,太子不住,那东宫也是太子的地盘,他要是出了东宫去锄强扶弱……就是出去送菜啊。
而且,他亲妈给太子头上种草的事还在庄帝心里挂着号呢,虽然庄帝没无聊到惦记他,也没大肆宣扬,但谢奕瑕也不敢跑出去乱跳啊,他自己也就把生活维持在基本水平线上,安生低调搁东宫里当一摆件,比谢怀咎好上一点儿罢了,哪有力气去可怜别人拯救世界,他和谢怀咎,最多就见面点个头的交情。
再后来,谢奕瑕搬到章鸣宫后,就和谢怀咎彻底没有交集了,那谢怀璧就更不会和谢怀咎有交集了。
突然,谢奕瑕无端的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他刚去章鸣宫的第一个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八皇子和九公主带着人把谢怀咎堵在宫道上,一群人围着拿捏的结结实实的雪球砸他,笑成一团。
太子的仪架从宫墙尽头拐了过来,一个太监在最前头开道鸣鞭,其后打幡举盖浩浩荡荡,整个甬路上刹时就静了下来。
太监宫女们即就贴到墙边,头叩着砖石伏跪到地上,八皇子九皇女也退开一丈,埋头恭礼,眼皮掀都不敢往上掀。
谢奕瑕伏在谢怀璧的怀里,他看见谢怀咎的腿麻了一下,踉跄地摔在了地上,太子的仪架已经近到眼前,他没时间爬起来,只能同宫人一样跪在地上,等仪架经过时低声齐问太子安好。
谢怀璧没有叫停,没有应答,甚至连点一个头分一个眼神都没有,他不太满意谢奕瑕的分神,温柔又不容抗拒地把谢奕瑕的脸转了回来,噙着笑絮絮讲着罗宛国来朝贡的事,进了好些稀奇物件,说马上带他去挑,看上哪个就拿哪个。
抬轿的太监走的又快又稳,脚步声却静不可闻,很快就走远了。
谢奕瑕记得很模糊,那一瞥也不够他看清谢怀咎的表情,只记得飘飞无定的朔雪在压低的灰暗天空下,蓬累纷散,如粉如沙。
※ ※ ※
水陆道场共七天,第四天早上去停经的时候谢奕瑕在半道上偶遇了季桓季御史,谢奕瑕其实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起什么感情纠纷之类的社会新闻,挺怕他要掏出一把刀上来捅死自己的。
走近了才发现季桓脸上盖了粉,看着有些憔悴,他目光幽幽地看着谢奕瑕,露出了一个有些奇异的笑容,然后缓缓帘下眼皮躬身行礼:“郡王千岁。”
谢奕瑕在意地盯着他因为低头露出来的后颈,能看见半截指印指印是从背后掐的,俯卧,不是白虎腾,白虎腾是掐腰,掐脖子的是玄蝉附。
谢奕瑕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提醒他粉没盖到位,转念又一想,说不定人家就是要让他看的呢?
这就又是一段渊源了。
谢奕瑕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季桓,是说他苦逼好呢?还是说他苦逼好呢?又或者说他苦逼好呢?
季桓是个小官家的庶子,就是那种老爹渣嫡母毒亲娘又是个教坊伶人还势利的配置,成天日子不消停的,人凭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信念去考科举,还真考上了,殿试的时候先帝看他文章锦绣,人也青春年少长得不错,便把季桓提到了探花,几个大臣也没反对,皇帝科举点个喜欢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季桓也不是哪党哪派的,再说,以后混官场谁也不特地在意你当初到底是第几名啊。
然后便有些风言风语说季桓不过是运气好,他做文章只会堆砌词藻,没有真才实学,虽说自古文人相轻,但偏偏也空穴来风,非是无因,季桓的行文的确锦绣,格局立意上却略逊一筹,季桓却性子又拧,所以在翰林院与别人处得尤为不好,渐渐就没动静了,后来直到谢怀咎登基,不知道有什么爱恨情仇,反正两人就搞上了。
一开始谢怀咎把他丢给右相那派带一带,开始还挺好,右相和先太子党别苗头,自然愿意给皇帝面子,再加上季桓也不是一无是处,右相还似是动过收徒的意思,后来季桓不知怎么每天魂不守舍,右相眉头一皱,对他相当失望,就丢下不管了。
季桓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就开始对谢奕瑕挤挤杠杠起来,几次之后,谢奕瑕也烦得很,直接寻了个由头让谢怀咎给个说法,想让季桓吃个教训,却没想到谢怀咎竟然是真的一点不留情,直接让人赏了季桓十廷杖。
可能是真爱叭,所以季桓到现在都没和谢怀咎断,还虐来虐去互相狗血,不过自那以后,季桓就变得越发性子古怪起来。
后来谢奕瑕猜到,八成是季桓误会谢怀咎的真爱是他,就心情很复杂,也不知道是该同情季桓呢还是……辛辛苦苦考个功名难不成就是为着和皇帝虐恋情深吗?
好好工作不行吗,其实他如果一心干事业,当了右相徒弟,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是个从七品的御史,皇帝就算和他保持亲密关系,也不会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现在,谢奕瑕是郡王,是先太子的儿子,谢怀咎这个皇帝做的根基不稳,怎么会为一个御史来委屈他?岂不是留下话柄让人以为他不能容人?这哪里是因为什么情情爱爱。
这算什么事呢?谢奕瑕觉着挺无语的,重要的是他也不是那个白月光啊,但他又不能冲上去说你认错人了,谢怀咎他喜欢的是我爹不是我,最后也只能眼不见心为净,无视此人了。
谢奕瑕降尊纡贵地掀起眼,轻轻淡淡地蔑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眼神,好像只是从云端上随意往地下的尘泥里扫了一眼,连厌恶都说不上,然后信手摆了摆,自径往前去了。
延英冲着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郡王叫您免礼呢,季御史。”接着一甩拂尘,跟着谢奕瑕走了。
然后一听就又是一早上经,谢奕瑕顶着背后犹如实质地幽怨眼神,抬头看了看太阳。
他琢磨了一下。
我不是悲情主角受吗?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定位越来越像是负责栽赃诬陷挑拨离间的无脑恶毒反派配角了呢?
不应当,我只是一朵白莲花。
于是谢奕瑕给了延英一个暗示的眼神,捂着心口扶上额角,微微蹙眉。
“郡王,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奴才扶您回去歇息吧。”
“不打紧,本王只是胸口略有些气闷……”谢奕瑕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延英能接住自己,便十分放心地眼睛一闭,倒了过去,任人把自己抬回去了。
水陆道场的第四天,临淮郡王带病听经,中了暑热,需得卧床静养。
--------------------
这里每个人的视角看自己的剧本都不是一个剧组的,季御史看自己这是虐恋情深悲情恋歌爱恨纠葛狗血剧,狗皇帝看自己是忍辱负重前期虐主后期起飞起点流外加种马光环【类似于太子是白月光,侄子也又温柔又懂事,我到底是把他当儿子呢还是父子双收呢,以及小季也挺可怜的朕对他也有情分可是他不懂得体谅朕老是不消停】,太子一路巨大的人生赢家万人迷汤姆苏光环头顶加持,而主角他居然把常规青梅竹马患难与共线打出了隐藏结局父嫁
第7章 06
谢奕瑕搁院子里宅了三天,到了第七天下午,怎么着也得去参加送圣,等结束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皇帝的意思是叫众臣在安国寺过一晚上,明天早上再一起回京。
谢奕瑕从法会回来,就拧着眉,想着心思。
自皇陵着火那日起,他就不停地做些古怪的梦,尽是与谢怀璧相关,原本并不放在心上。
结果刚刚在法会上,他又恍惚睡着了……他梦到自己走在一条很长的甬道里,甬道里很静,静得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墙上嵌着龙衔烛式样的青铜灯,借着幽幽明灭的火光,能隐约看清两侧石壁上描画着四灵祥瑞图、引魂升仙图,后面又有各式各样的出巡图、游猎图、宴饮图、乐舞图,而顶上则有一条蜿蜒腾飞于云气中头角身翼的巨龙。
记不清走了多久,只记得尽处是一座门楼,飞檐立柱,斗拱斜翘,皆是由砖石雕刻仿作木构,而石门之上,画着一个宫装丽人倚门掩立,欲出还入,那丽人容貌脱俗,衣袖婀娜,拈花不语,只含蓄又神秘地微笑着。
谢奕瑕竟不由自主地上前去推开了门。
随即便眼前一黑,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箱柜之中,才好像突然知道害怕一样,慌乱地拍打着柜顶。
突然,他眼角瞥到一侧有水色蓝光幽幽盈动那是一盏随珠牡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