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这样一来,十六倒成了“二主子”,想不护着也得护着。

李玄慈眼角动了动,琉璃样的眸子闪过一丝冷,混着初冬里河上薄冰刀子一样的冷淡和不耐,金展连忙低下头,知道这是定王动了些脾气。

李玄慈向来有所求必要有所应,天地不管,道法不拘,生生多了钳制,变像颈上生了恶瘤,连呼吸都透着厌烦。

金展背脊压得极低,不敢稍动半分。

他轻轻拧了眉,最后终于吐了句:“让她过来。”

“是。”金展仍躬着身,快步退去。

十六不知怎么被请上了车,走了半夜的山路,这仁慈来得有些突然,她摸不着头脑,可身体实在累极了,干脆破罐破摔。

反正人都成了别人嘴边的鱼肉,还介意是水煮还是油炸吗?

她心一横,道了声“多谢”便吭哧吭哧往车上跨,奈何手上被绑得牢实,这高辕阔车她爬上去都困难。

金展见状想给她先松开点绳子,手还没碰到,就见从半开的帘子里投来的隐约可见的目光。

那是吃饱了的老虎在残缺的血肉旁假寐,偶尔甩动尾巴,惊飞欲来赶食的秃鹫。

金展立刻收回手退了下去,剩下心中暗自期待能送快些,又不知为何被突然甩下的十六。

一个两个都稀奇古怪的!

她在心里暗暗扎了个小人戳戳戳,努力自救,用尽量优雅些的方式钻进了马车里。

帘子在她身后合了下来,车里瞬间变得有些昏暗,只从风轻轻撩动的缝隙里跌跌撞撞地泄进一点光,暧昧又昏黄。

马车大而牢,隔绝了晨昏交替时凉透的山风,里面似乎用了香,却不见烟气,只微微添了些许的暖意,软薄地绕着口鼻,让人骨头缝都不自觉软下来,软烂成泥一般。

偏偏车上还铺了极厚极软的白羔羊皮子,是用了出生后一鞭子也没挨过、身上一丝痕迹也没有的小羊羔皮做的,一丝杂都没有,松软又雪润,像在最晴朗时摘下来的扎实的云朵,满满铺了一地,人见了便恨不得松软成泥。

十六盯着那皮子不可抑制看了一会儿,她太累了,身上每处都隐隐酸痛,直想就这么扑下去不动了。

可她装样的本能还在,越是想睡,面上便越没有颜色,十分冷淡地盯着那皮子,倒像是看不惯的样子。

李玄慈自顾自喝着茶,半天才抬眸看见这寒酸道士在他跟前犯倔。

怎么,出家人瞧不惯这样的奢侈享受吗,已经成了他脚底下被踩的淤泥,还一副傲骨的样子,倒是让他手心痒痒,想寻来鞭子,扒光了细细抽上一遍,看他是否还能这副嘴脸。

李玄慈如今暂时抽不了他,可心里起了劲,非得发泄出去不可,否则便觉得脑仁都像钻了细钉,催着他杀人。

于是那只暗绣了金线的皂色靴子,啪地落到了十六背上,他足尖用了巧劲,十六被踩着脊梁骨摁到了地上。

她的脸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圆润,被挤压得有些变形,死死贴在皮子上,狠狠擦过细嫩的肌肤,即便是那么软的羔羊毛,也磨得发疼。

李玄慈却像终于痛快了些,得了乐趣,轻轻笑了起来。

“还傲吗?”他轻声问道,带着清晰可辩的愉悦。

撒臆症!

十六在心里恨恨骂道,这就是师父说的臆症了吧,犯了病,心智和猪狗无异,她才不和痴猪计较,它们早晚是要出栏宰了的。

十六干脆不抵抗了,就这么趴在羔羊皮子上闭眼休息起来。

反正她早就想趴趴这毯子了,果然很软很舒服啊。师父,看来当个搜刮民脂民膏的权贵,虽然可耻,但真的好惬意啊。

李玄慈的愉悦只维持了一会儿,等马车里渐渐响起均匀又绵长的呼吸声时,那双桃花眼愣了一瞬,然后冷了下来。

很好,看来他这次猎到的,不是鸟,不是羊,而是只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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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and A:

究竟谁是猪?

以及,下章开个小车。

十、乳磨盘(2600)

日头渐渐升了,官道边的蔓草叶上生的雾气在尖尖上凝聚,坠出一颗圆圆的露珠,翠浓的叶片微微颤起来,啪,落进泥土里面。

冷硬的铁蹄践过铺了细灰的地面,道上的微尘悄悄震了起来。

但这一切十六都不知道,她兀自睡得很沉。

四辕马车又高又稳,关节都做了加固,内里铺了厚厚的羊羔皮子,吸去了大半杂音,她躺在绒毯上,被暖香烘得舒服,脸上慢慢泛起一点粉,像春日里的树上第一瓣樱花尖儿。

她歪了的冠里松散下来几缕头发,细细蜿蜒在毛茸茸的白毯子里,十六睡得懒散,灰青的道袍皱皱巴巴地压在身下,层层叠叠的领襟微微开了一道缝。

偏偏有抹头发不知怎么从那缝里钻了进去,她睡梦里觉得痒,便往地上蹭了蹭,可羊绒密软,细细地磨阻着衣襟,领口就愈发开了。

羊脂膏一样的肌肤露了出来,纤纤一点锁骨勾勒一痕缺月,往里延伸开来,却又被宽袍掩住了。

越是灰扑扑的松垮道袍,反而越衬得那点肌肤莹润如温玉,怕触上去都能融化在掌心,柔腻依存。

灿烂的晨光刺破了绵延的凉雾,散射的光斑投在石头上的青苔,将凉涩都蒸发干净,马车里也薄薄透进光与热,温度越升越高了。

十六沉在梦里,不知今夕。

她的脸就靠在羊羔皮上,卷曲又细软的毛绒拂着皮肤。

间或扫过鼻尖,便痒痒地冲上脑门,刺激泪腺,说不清是痛是痒,只酿出一片暧昧的难熬,坠在心头,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