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1 / 1)

“原来我舍不下你的。”

十六说完这句,轻轻抿着唇笑了下,面上满是自在洒脱。

“若说我成全了自己什么,那便是我终于能对自己诚实些了,我知道在这世上,即便我没那么好,没那么懂事,没那么淡泊超脱,我依然是我,依然会有人知道我的好。”

“就像现在,听了阿青姑娘的话,若是以前,我多少要辗转反侧,想着师父对我好,是不是因为心里的愧疚,而不是因为我。但如今我不这么想了,好便是好,不论这份好的因缘如何种下,这份好却是做不得假的,我身处其中,自然能分辨,师父待我好,是因为我值得。”

她没有等到李玄慈的回音,等来的,只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十六静静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接着,就用胳膊肘不客气地给了李玄慈一拐子,问道:“轮到你了,可不能光我回答,那我可太吃亏了些。”

李玄慈在她头顶轻笑了下,呼出的气息吹得十六毛茸茸的发梢轻轻晃动,她觉得有些痒,伸手去抓,却被李玄慈擒了爪子,收入掌心中。

“快啊。”十六嗔了句,李玄慈将她的肥爪子咬了一口,等她老实了,才开了口。

“我自小亲缘单薄,又长于皇家算计之中,心肠更硬了,因缘二字于我,不过烦扰罢了。”

“我总觉得有股无名的戾气在胸中时刻盘桓,逼着我动杀念,逼着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心存厌倦,逼着我只能不停地游历于这茫茫天地间,却不知所寻究竟为何。”

“自遇到你之前,我连梦都未有过,夜晚不过是一段空白,而白日也只是夜晚的延续罢了。”

“因此,我对万事万物,都没有执念,无事能左右我,无人能打动我。饿殍遍野,白骨积于道,我亦难生同情。闻婴儿初啼,新生于世,我也未感过半分喜悦。”

“可遇着你,又稀里糊涂共了生死结,不得不护你于羽翼之下。”

“瞧你跌跌撞撞,看你稀里糊涂,又陪着你,做尽这天下无数蠢事,我却渐渐不觉得烦了。”

“那日在幻境之中,我俩陷在鳌鳖肚中,几乎没了办法,可那一刻,我心中生了念,不能叫你死在这里,得让你活着出去。我从未觉得叫一个人活下去是我的责任,也从未将他人生死放在自己身上。”

“后来,那穷奇凶险,我斩杀百妖,除之不尽,几乎力脱,回头望了望你,忽然觉得,也无甚好怕的了,同你一起,无论生死,碧落黄泉,都不算不甘。”

“这样没出息的念头,我却甘之如饴,那念一起,我便知道,我从此再不一样了。”

“你是我的第一个梦,也是梦中唯一的人。”

“有了你,我方知何为不舍,何为执着。”

十六并未回答,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的声音。

李玄慈从未说过如此多的软话,也在中途就察觉怀里十六的气息渐渐平顺悠长,可他仍然将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

他轻轻拥紧十六,在她额发上落下一吻来。

PO18洞仙歌话本子

话本子

那日,唐元亲手将阿青留下的衣冠,与自己的青衣一起,葬在了小院中,没有立碑,只垒了几块石头,用指心血写了“阿青之墓”几个字。

何冲跟十六在墓前认真磕了头,何冲瞧着憔悴了许多的师父,心中不免有些痛惜,安慰道:“师父,你常教我我生死有别。如今阿青姑娘有了新的路。咱们活人能做的便是好好活。”

“何况阿青姑娘所说之事,其中颇多蹊跷还未解开,咱们更应该抓着线索查下去。才不算辜负了她。”

唐元神色还算平静。点了点头。

李玄慈此时出声,接着说道:“如今线索有三。”

“一是三皇子那里。他原来说的妖女。想来便是阿青。二人谋划的那枚古钱化作的招财童子,如今身在何处,值得挖一挖。”

“二是那些老鼠。黑火药这东西虽然难弄,可若是所求数量不多,又有钱有权,在京城这地方,倒也不是半点办法都没有。既然要从京外运进来,还要无声无息,那就说明数量绝计不会小。这么多的硝石。和这么大的鼠群,总有办法能找出踪迹。”

“第三,就是我们之前听过的,也就是阿青口中的青阳大人。”

说到此处,唐元猛的抬头,眼中多了几分探究,“你知道这名号?”

李玄慈点了点头,“不仅我知道,十六也知道。”

十六虽然瞧不见,却依然不敢看师父的眼神,小声回答道:“是的,师父。那是你、你不方便说话,所以我并没细说。”

“这青阳大人的名号,还是我们进京之前,从红童子那听说的。依那红童子所言,正是青阳大人指使红白童子和鼠娘娘,纵火烧屋,使人变为流民,再驱赶他们入幻境,取活人耳。”

唐元闭了闭眼,身子有些歪,何冲连忙上前搀扶。唐元却在他上手之前就站稳了身子,语气低沉了下来,”不仁之仁,我这真是不仁之仁。”

十六不忍此时追问。金展却并不看颜色,直愣愣地开口问道:“这青阳大人究竟是何人?真是您的胞弟吗?”

唐元久久不语。指甲在掌心掐了又掐,才终于开口。

“我这弟弟。生来体弱,所以与武功修炼上多有亏欠。我和师父也多由着他。”

“然而他却有一禀赋,无人能及,就是他自小就能与精怪沟通言说,尤其擅驱使着万物生灵中的精怪听命于他。”

“原本想着,这也是难得的天赋,因此便都没有多加约束。我也从未想过,印象里那个总是苍白、平和的弟弟。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

“那日他假扮我之后,我几乎拔剑欲杀了他,可最后还是没下得了手,从此与他决裂。我们都说了许多难听话。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他心中竟有如此多的不甘与愤恨。”

唐元顿了下,补完了后半句话,“对我的愤恨。”

“那日之后他便叛离师门,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若早知因自己的一念不忍,会害得这样多人流离失所,白白丢了性命。便是拼着把自己的命赔给他,也应该在他变成完全的怪物之前,亲手结束了他。”

“会说妖语,又依仗精怪行事,想来他必定也是时时与妖同行的。若能顺着那些老鼠找到鼠娘娘,大概也就能够摸着他的踪迹了。”十六出声安慰,想让师父少自责些。

可这时,李玄慈却说,“不急,除了这三条线索,还有一个人,我想先去会会。”

“谁?”十六问道。

“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