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诘问狐族后，伏爷爷曾经找到过我，我告诉他，你当时在找一个叫幽冥处的地方。阎魔愁听了，愧疚万分，觉得是自己害了你。后来，伏爷爷想亲自动身去找你，只是还没来得及离开妖界，狼族就向狐族发难了。”

伏?听着闻人南雪的话，将指尖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难以消化不断波涌的悲恸，他的指尖攥了良久，才问道：“…我爷爷是怎么死的？”

“伏爷爷是因为打仗死的，他一个人顶着几千上万只狼族精锐，十分厉害，不愧是前狐王。”闻人南雪转过头来看向他，说：“爷爷没有白牺牲，狼族最后没有得逞，霞川还是狐族的霞川。”

伏?怔怔地看着闻人南雪，眼眶变得发红。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闻人南雪放下鱼食，轻轻地拍他的背，说道：“我们鲛人族曾经也遭到过屠杀，那时全族只剩下不到三千人。但我们还是咽下伤痛，沉在海底苦苦坚持着，去年冬日，族里又添了不少可爱的小鲛人，一切总会慢慢好起来。”

灭族之争在妖界时有发生，过去狐族在妖界的地位一直都很高，没想到终有一日，这种事也沦落到狐族头上。

伏?哑然许久，问道。

“我爷爷被葬在了哪里？”

“伏爷爷，应该是被葬在了赤丘。”

伏?知道赤丘，那是火狐狸族历代的埋葬之地，只有血脉纯正、有所建树的火狐狸才有资格藏进这里。他听到闻人南雪的话，心中有些退缩，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面对爷爷和火狐族的列祖列宗。

闻人南雪看出了他的犹豫，说道：“伏爷爷肯定很担心你，我陪你去看看他吧。”

伏?迟疑地点头，闻人南雪将鱼尾化作双腿，身着银白色落纱裙，与伏?一同离开迷谷树，走进霞川的烟雨朦胧里。

他们来到赤丘，这里生长着不尽的焰幻红木，叶子形状如火，远远地望去，仿佛烈火烧红了漫山遍野。

在其中一棵焰幻红木之下，伏?找到了他爷爷的墓，红水晶制成的墓碑上镌刻着磅礴的几个大字：伏云礼之墓。

伏?跪在伏云礼的墓前，强忍数十年的悲戚，在此时终于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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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到底终无怨恨心

那天，伏?在伏云礼的墓前，跪着哭了很久。

闻人南雪想着如此场面，她不适合在场，悄悄地离开了。

伏?在伏云礼的墓前守了不知多少天，闻人南雪只知道自己又来的时候，伏?还是待在那个地方，倚在那棵焰幻红木，阖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只是闭着眼。

闻人南雪走过去，将几颗新摘的珠星果递给他，说：“吃点东西吧。”

伏?睁开眼，眼白中泛着血丝，眼底通红。他接过闻人南雪的珠星果，咬一口进嘴里，酸酸甜甜的，胃里却忽然翻上来一股恶心感，害他差点把咽进去的吐出来，他这才想起已经七十多年未曾进食。

闻人南雪看到这一幕，反应过来狐狸这些天一直在赤丘，当是好多天没吃东西了，不该给他摘果子吃。她对自己的拙笨心生懊恼，只好尝试着找个话题聊。

“你上次说要去幽冥处，那你救回你的爱人了吗？”

伏?咀嚼着珠星果，像在回忆什么，面露沉郁。

闻人南雪看着他的脸色，不像是高兴的样子，想着再转移个话题。

“你当时花心思取了鱼目珠，那个孩子的盲症该是好了吧？”

伏?发怔地看着她，嘴里咀嚼的动作顿住了，眼眶变得更红。

闻人南雪心惊，这是又怎么了，连忙道：“这个也不提了，我们再换个事情。”

伏?低下头，沉默许久，才道：“没什么，那个小孩儿如果不认识我就好了。”

闻人南雪惊诧地看向他，不认识？难道那个小孩儿不是他的私生子？狐狸不辞辛苦地为他治盲症，本当是一桩好事，为何他看上去这么难过，还说出这种话。

闻人南雪思索片刻，大概传闻都是真的。

她的目光落在伏?脖子上那细细的一道疤痕上，不知道他这二百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看上去心中积了很多郁结。

闻人南雪摇头，对他道：“话不该这么讲，相逢即是缘分，不问好坏。我们妖这一生虽然漫长，但我们能决定的事还不及千分之一。大家也都只是辗转在宿命里，竭尽全力地活着，对不对？”

伏?看向她，多有不甘，问道：“你也觉得众生皆有天命，惟能谨遵天道的意志？”

闻人南雪不解地看着伏?，说：“都说改命就会逆天，难道不是要顺天命？”

“若是天命要折磨我，我就要忍受折磨，若是天命不容我，我就要乖乖地死吗？”

“这…”闻人南雪犹豫了一会，问道：“天命为何会不容你？”

伏?拧眉，眼中些许茫然，“不知道。大抵因为他是僧，而我是妖。”

闻人南雪惊讶地看着伏?，此番她又听到了什么八卦，僧与妖？狐狸的爱人是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即使他是僧，与我们妖也不该有分别。”闻人南雪自己也是妖，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该有分别，所以我不明白。”伏?放下手中的珠星果，道：“神佛虚伪，说什么众生平等，可是他们高高在上，我却要跪在牢里，像条狗一样等着他们放我自由。既然佛渡众生苦，难道未曾看到我的苦？到底因为我是妖，还是因为我扰了僧人心，僧人的心就高贵，我的心就低贱？”

伏?的话越来越惊人，闻人南雪才意识到这些事不是她所能想的，她不明白伏?的话，却看得出他正走在一条难以回头的路上，“狐狸，想不明白就不要钻牛角尖。我娘亲总是对我说，所有事情该到你醒悟的时候，自然就会醒悟。”

“该醒悟的时候？那还要蒙在鼓里多久？”伏?的眼神凌然，语气多有愠怒。

“偏执则成魔，能让人最终成魔的东西，一直都是自己的心。”闻人南雪捡起落在身上的焰幻树叶，看着它的脉络，由衷地说：“其实，天命究竟存不存在，从来没有人知道，也许所谓的跟天命较劲，不过是和自己较劲罢了。”

“不…”伏?的话顿住，眼神晦暗，“只要我逆着天命而行一次，就能知道它存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