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早已是碎瓦颓垣,黄土沉积,荒草丛生,枯藤攀在断壁上,古树底下断裂的牌匾还依稀可认出“积善寺”三字。
老太太把那一筐水果摆在断裂的牌匾前,将佛香插进土里,含泪地跪下来,拜了又拜。
小姑娘好奇地向这座破败的积善寺里走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湖泊,水波不兴,浮光跃金。
湖中盛开着上百朵洁白的睡莲,在这已经残毁多年的地方,那些莲花依旧盛开得很好,碧盘滚珠,清香袭人。
其实在那场激战中,明净没有死。只是他的师兄弟,他的师父,全都死在了这里。
那时,距离他答应妖魔已经过去了三天。他举目望去,看到的唯有满目疮痍,遍地横尸。
和尚独自向天阴山走,那天也下了暴雨,冲刷净了他身上的血,雨水混着泥泞,使得道路和岩壁尤为湿滑
他走得很慢,直到天黑才到天阴山,在悬崖峭壁上找到了佛陀留下的封魔印。
封魔印在黑夜里散发着金光,威震整山。
和尚向着封魔印靠去,伤口流着血,淌到荒野杂草上,仿佛是绽放在深夜的血花。
封魔印对和尚没有作用,但想一人毁去这留在峭壁上的契印,难于登天,这本该是上百人齐心才能办到的事,而和尚再强,也终归是凡人。
所以最终,和尚还是没能如约。
……
伏?离开天阴山后,回到了霞川,阔别已久,距离上次离开霞川已经相隔二百多年。
霞川变得很冷清,时值妖界的春天,桃夭盛开在各处,山坡上,栈桥边,亭台旁,这些美轮美奂和留在伏?记忆里的霞川一模一样,只是,往日那些灵动活泼、四处打闹的小狐狸们已经不见了。
清风吹起桃夭,漫天落红拂过他眼帘,整个霞川都静悄悄的,空无一狐。
伏?沉默地走在霞川里,目光掠过水流花谢,霞辉金芒,这里静谧得让人悲伤。
走着走着,霞川下起了绵绵细雨,连成了丝,织成了网,笼成一道薄纱,将整个霞川都笼在这微凉里,润物无声。
伏?冒着微雨,衣袍潮湿,逐渐走到霞川腹地,看到巍峨的紫狐神殿,耸立在云层之间,两侧是光华夺目的迷谷树,殿外,依稀站着几个看守的门将。
“你是谁?紫狐神殿闲人免进。”其中一个门将拦住了伏?,问他。
“我是…”
伏?张着嘴,忽然想起封魔塔外那只小雀说过的话。
前狐王的亲孙子闯大祸,杀死了牵机神女,还屠戮了整个虞渊城!他因此得罪了天上的西王母,这次狼族对狐族肆意妄为,天界也就当看不见!
曾让他在霞川骄傲自得的名讳,居然有一天会让他缄口不言。
“…没什么,只是路过。”伏?说道。
“嘶,看你这红色头发,该不会是火狐族的那个罪人吧?”门将打量着他,出言又问。
“怎么可能,传说那个人不是入魔了吗?哪里还会回来?”另一个门将接话道。
“说的也是…他亲爷爷都死了,他还能回来干什么?”
伏?愕然地瞪着那位门将,久未回神。
尽管他知道爷爷活着的几率十分渺茫,但是让他亲耳听到,还是难以接受,他突然感到痛心入骨,痛到他说不上话。
“快点儿走吧,紫狐神殿不是闲人能靠近的地方。”门将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伏?浑浑噩噩地点头,继续向西边行去。
“为什么那个人的背影看起来失魂落魄的?”门卫把兵器杵在地上,纳闷地问。
“估计是好久没回过霞川了吧,谁能接受得了霞川变成这样?”
“唉。”门卫一声叹息,心中有悲,不再多言。
伏?一路都心不在焉,脑海中回响的一直是门将刚才的那句话,他亲爷爷都死了,他还能回来干什么。确实,他现在回来有什么用,即使是到爷爷的墓前,爷爷也不会想见他。如果他的玩心不那么重,如果在听到爷爷劝告后就动身回霞川,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也许他已经是狐王,坐在紫狐神殿之中,好好地守护着霞川生息。
但是扪心自问,如果时光倒流,事情重来,他当真能抛下烈成池不管吗?
这个答案其实心知肚明。
不觉间,伏?走到镜湖旁,妖界里最大的一颗迷谷树,就生长在镜湖的中心。
这里是他少时和冷月环最常来的地方,清澈见底的镜湖倒映着迷谷树的绚烂光辉,鱼儿在树影里来回穿梭。
他曾经把自己最宝贝的龙渊寒髓藏在这镜湖底下,冷月环虽然不知道他藏了什么,但知道那是很宝贝的东西,因此时常把它当作威胁的话柄,指使着伏?给她做牛做马。
伏?走到镜湖的中心,来到那棵散发着光辉的迷谷树下,没想到在这里看到熟人。
闻人南雪正坐在树下喂鱼,抬头看到伏?的身影,惊诧地怔住了。
二人对视良久,还是闻人南雪先说的话:“狐狸,你…你回来了。”
伏?只是点头,极轻地应了一声。
“过来一起喂鱼吧。”闻人南雪往右挪了挪,露出水中摇晃的银尾。
伏?屈膝坐下来,坐到她身旁,闻到她身上有惑妄海水的味道。
闻人南雪把手中的鱼食洒向镜湖,引得一群小小的月光鱼来抢食,闻人南雪开口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伏?低头望着镜湖里的月光鱼,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