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袖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床头柜上准备好的加湿器,梳妆台前恰到好高度的椅子,这些细节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空间从不是临时准备的,而是早已为她预留多时。
"需要帮忙整理吗?"
傅砚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搬运重物后的轻微喘息。他正将最后一箱行李放在门口,额前的碎发因为用力微微汗湿,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苏怀袖慌忙收回打量房间的目光:"那个...储物间在哪?"她指了指脚边的其他纸箱,"这些零碎东西我还是收起来比较好......"声音越来越低。这些廉价的收纳盒、褪色的相框,与眼前这个充满设计感的豪宅格格不入,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不合时宜。
傅砚修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紧绷的肩膀:"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他推开衣帽间的隐形门,暖黄的灯光自动亮起,"所有空间,随你支配。"里面整齐排列的衣架空着一半,像是在等待她的到来。
苏怀袖望着衣帽间里整齐悬挂的高定西装,再低头看看自己箱子里皱巴巴的棉布裙,喉间突然发紧。她这只误入仙境的灰姑娘,连水晶鞋都是借来的,要怎么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里找到立足之地?
"我...我去整理下洗漱用品。"她仓皇抱起洗漱包转身,生怕多停留一秒,就会暴露眼底的狼狈。
"袖袖,"傅砚修轻叩浴室磨砂玻璃门,声音透过水汽传来,"奶奶催我们回去吃晚饭了。"顿了顿,又补了句,"她说炖了你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苏怀袖这才惊觉今天是周六家庭聚会的日子。她望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眼眶,慌忙掬了捧冷水拍在脸上。又要去老宅演戏了吗?
"我跟奶奶说了晚上还有事,"傅砚修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哄劝的意味,"吃完饭我们就回来。"
黑色轿车在暮色中疾驰,傅砚修余光扫过副驾驶上安静的身影。她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稳步推进她搬进了他的家,也慢慢的融入了他的家庭,正一点一点被他圈进自己的领地。
而苏怀袖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丝毫未察觉自己正在坠入一场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就像春日里悄然而至的细雨,等发现时,衣衫早已浸透。
傅砚修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节奏,后视镜里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老宅的餐厅里,水晶吊灯将每个人的笑容映得格外温暖。苏怀袖被老太太拉着坐在主位旁,碗里堆满了长辈们夹来的菜。而傅砚修则成了众矢之的
"新婚燕尔就三天两头出差,像什么话!"老爷子敲着拐杖。
"就是,我们袖袖多好的姑娘..."周蕴仪跟着帮腔。
傅砚修好脾气地一一应下,趁人不注意时朝苏怀袖眨了眨眼,那眼神分明在说:看,我现在倒成外人了。
"说到新婚,"傅老爷子突然放下筷子,眼睛亮晶晶的,"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苏怀袖的汤匙"当啷"一声磕在碗沿。婚礼?她仓皇抬头,朝傅砚修微不可察地摇头这个戏码实在超出协议范围了。
"爷爷,"傅砚修不紧不慢地给他夹了块鱼肉,"我刚调任省厅,工作还没完全理顺......"
"所以......"老太太那边刚准备反驳。
"婚礼的事,"傅砚修温热的掌心覆上苏怀袖微凉的指尖,"是我和袖袖共同的决定。"
见两人态度坚决,长辈们虽遗憾却也不再勉强。只是当老太太提出要见苏怀袖家人时,他们再找不到推拒的理由......
回程的夜色中,苏怀袖望着车窗外流动的灯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原以为这场婚姻只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在得知傅砚修身份的那一刻她早该反应过来的他身后站着的不仅是显赫的傅家,更是一整套她无法抗衡的规则与体面。
她仿佛已经看到双方家长见面的场景:傅家老宅灯火通明,而她的家人住在疗养院神志不清的母亲,即将离婚的继父,像两个突兀的污点,落在傅家光鲜的门楣上。
苏怀袖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这段婚姻,眼看就要走到尽头了。但在那之前,林叔和妈妈的事必须加紧推进了。如果现在这段婚姻结束,以林叔的性子,绝不会同意和母亲离婚,那她走的这一步......这个认知让她胃部绞痛起来。
副驾驶的车窗倒映出她苍白的脸,而驾驶座上的傅砚修,正用余光将她的不安尽收眼底。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仿佛在无声地倒计时距离他彻底攻破她的心防,还有多久?
踏进玄关的瞬间,苏怀袖突然意识到自己把自己的退路都封死了。今天才刚搬进这间豪宅,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要狼狈离开可原先租住的房子已经退租,那个交通便利、价格实惠的小窝,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暖黄的灯光下,她望着客厅里堆放的纸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这些年拼命攒下的那点家当,此刻显得如此寒酸可笑。苏怀袖,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除了一份稳定的工作,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袖袖?"傅砚修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手掌轻轻扶住她摇晃的身躯,"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俯身时,身上淡淡的雪松香笼罩下来。苏怀袖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面。这个距离太危险了近得能看清他睫毛在灯光下投落的阴影,近得能听见自己失控的心跳。
"没、没事......"她慌忙别过脸,生怕多对视一秒,就会暴露眼底的惶然,"可能是搬家太累了。"
傅砚修的目光在她紧攥的拳头上停留片刻,那里有四个深深的指甲印。他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去泡个热水澡吧,行李明天再收拾。"
浴室门关上的瞬间,苏怀袖终于放任自己滑坐在地。花洒的水声掩盖了哽咽,也冲走了脸上滚烫的泪水。
第23章 三十天冷静期
咖啡馆的角落被午后的阳光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格子。苏怀袖的指尖在杯沿来回游移,留下一圈模糊的水痕。林穗听完她的话,银质咖啡勺"当啷"一声砸在骨瓷碟上。
"你拿自己的婚姻......"林穗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就为了让我爸心甘情愿签字?"
阳光透过落地窗,将苏怀袖眼下的青影照得无所遁形。冰凉的咖啡滑过喉咙,苦涩一路灼烧到胃里:"现在重要的是......"她盯着杯中晃动的倒影,"在林叔出国前,绝不能让他知道我的婚姻状况。"
林穗突然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袖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对方要是发现你......"
"穗穗姐..."苏怀袖缓缓抽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其实...我真的很感激林叔这些年对妈妈的付出。"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当初妈妈说要再婚时,我...我是极力反对的。"
记忆突然闪回那个暴雨夜。她加班回来,推开门就看到林叔跪在地上,正小心翼翼地给失禁的母亲擦洗。老人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那时候我才明白..."苏怀袖喉头发紧,"林叔对妈妈,从来就不是什么搭伙过日子的将就。"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恰好切换到一首钢琴曲,悠扬的旋律掩盖了她声音里的哽咽。苏怀袖抬头时眼里已是一片平静:"林叔这些年为我们付出太多了。他总是念叨着欠妈妈的,可是..."她指尖轻轻划过杯沿,"妈妈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不忍心再拖累他了。"
窗外,一片树叶打着旋儿落下。苏怀袖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声音轻得像叹息:"穗穗姐,你回国探亲的时间也快到了吧?你们出国前...林叔那边,就拜托你了。"
钢琴曲正好进入尾声,最后一个音符在空中缓缓消散。她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将未尽的话语都咽了回去。
林建华站在疗养院的走廊上,透过玻璃窗望着里面安静发呆的妻子。阳光透过纱帘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还是当年初见时温柔的模样。他枯瘦的手指在窗框上摩挲了两下终究是老了,除了能保证她在这里得到最好的照料,再给不了其他。
转身去缴费处时,他的步伐比往常沉重了些。"林先生,"护士接过他的银行卡却笑了,"您女婿已经预缴了往后一整年的费用了。"
林建华的手悬在半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从钱包夹层滑落是二十年前他们在海棠树下的合影。
袖袖说过对方会照应,看来这丫头当真嫁了个靠谱的人。他弯腰拾起照片,轻轻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缓缓走向电梯,穗穗说要带他去国外疗养的提议又浮上心头。原本还放心不下妻子,现在既然有人接手照顾,他这个老头子,也该识趣地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