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孟郊那样的性子，还写过“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呢。……卢仝现在就有点狂不起来。

虽然他是这一科上榜者中最年轻的一个，甚至可能是整个大唐最年轻的中第者，但……不是头名。

对于这个结果，卢仝也并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来到长安，接触了这许多的重臣、文士，他自然也知道，世上胜过自己的人不知凡几。

但谁让他之前太狂，已经把话放出去了，而且还传到了陛下耳中呢？

哪怕没有任何一个人用这事调侃他，卢仝自己也有点不愿见人，干脆闭门读书，准备殿试。

殿试就在三日后。

五十三名中第者按照名次排成队列，由礼部的官员引导着，穿过皇城前往含元殿。

沿路有身着全套甲胄的内卫执戟守卫，他们身上的铠甲和长槊的刀锋在阳光下闪耀着明亮的光芒，让经过的士子下意识地抬头挺胸，拿出最好的姿态和礼仪。

含元殿高大、庄严、恢弘，红毯铺地、粉饰一新，今日只为他们开放。

而且进入殿内，士子们才发现，执政们居然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这让他们微微惶恐之余，又倍觉荣耀。

人到齐之后，雁来很快也过来了。

雁来还没登基，玩家就已经开始给她设计各种龙袍了。相较于登基大典时那一身庄严厚重的衮服，今天的常服显得华美、典雅。含元殿本已窗明几净、采光极佳，但她一身明黄从殿后走出，似乎又让殿内变得更加明亮了几分。

众人不敢细看，按照礼官的引导行了舞拜大礼。

然后主考官来到雁来面前，请示今日的考题。

“唔。”雁来屈指抵在唇下，思量片刻，道，“就写一篇策论，说一说女子是否应该科举出仕吧。”

大殿本就是为了举办大典或大朝时使用，所以雁来虽然是坐在上首，距离考生很远，说话的声音却能传达到每个人耳边。

听到这个题目，许多考生都目露异色。

不同的是女考生目中是异彩涟涟，男考生却大都忍不住皱眉。

题目虽说是“是否应该”，但女考生都已经站在这考场里了，答案还用说么？

其实只要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大部分男性考生也不会因为与女子同场竞技便心生反感，但是，要他们主动写文章为之辩护，还是会感觉怪怪的。

前方的主考官显然也有些迟疑。

雁来道，“我知道，无论朝中还是民间，对此事都有不少议论。既如此，就让当事人来辩一辩吧。我始终相信，道理是能越辩越明的。”

当然了，只靠这些士子的文章还远远不够。

不过舆论是可以引导的，相信等殿试的题目传出去，会有更多的人以此为题写作诗词文章。

有些问题未必会有明确的答案，雁来要做的，不过是让所有人都看到它。

不管脑子里是怎么想的，随着考试开始，考生们便都收敛起思绪，开始琢磨这个题目，安排自己的论点和论据。

几位宰相则是频频看向雁来。

殿试由天子主持，他们当然也要过来看看，以示朝廷的重视。但大家都还有事要忙呢，走个过场就行了，总不能真的在这里守上一天吧？

但雁来安安稳稳地坐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天兵送来了匣子，雁来就从里面取出奏折，开始批阅。

没错，说是亲自监考就是亲自监考，反正奏折在哪里批不是批？

这边不仅有人作伴，批累了还可以下去转转，看看考生们的答题思路雁来当学生的时候，最怕监考老师停在自己身边，现在当了监考官，突然就明白其中的乐趣了。

心理素质也是考生很重要的一环嘛！

其实大唐的考官，一般是不会出现在考生面前的。通常会在考场垂下一道帘子，考官坐在帘后，既不影响考生发挥，也避免出现考官帮考生舞弊的情况。

所以后来科举考试成熟之后，考官也分“帘内官”和“帘外官”，帘内官负责出题、阅卷，地位更高，通常由皇帝钦点，帘外官负责监考、巡查，有司自行选任。

但雁来非要下去转悠，别人也不敢拦。

几位宰相倒是赶紧凑上前来，有些为难地请示能否先行退场，回去处理公务。

雁来摆摆手，“赶紧走。”

他们又不是考官，留下做什么？然后继续转。

其实殿里铺了红毯，她的鞋底又软，再加上敏捷拉满，走起路来几乎没有声音，可是腰间的环佩撞击时会发出轻响，再加上衣物上的熏了香，考生想不发现她的存在都不行。

雁来转了两圈，见大部分人都有些坐立不安，才满意地回到丹陛之上，继续批她的奏折。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到第三次之后，许多考生就习惯了她的行为模式，不再被她制造的动静影响。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们的文章构思到了紧要处，顾不上她了。

一天的考试下来，雁来也将大部分人的文章看了个大概。大部分还是正常人，都选择了女子应该科举出仕做论点，不过人数一多，自然总有人标新立异，故意取了相反的论点。

至于到底是不同俗流、耿介正直，还是惊世骇俗、博人眼球，就只能见仁见智了。

考试结束之后，同样要糊名、誊录，再送考官阅卷，考官排定了名次之后，才会拆掉糊名，将原卷送到雁来这里。

雁来随便翻了翻，还真的从排名靠后的卷子里，翻检出了一篇印象深刻的。

“这篇为何排名如此低？”她将这份试卷取出，问道。

主考官忙道，“这份答卷十分精彩，但锋芒毕露，且太过求奇求僻……”

文章的论点是正论，女子应该科举，可是论据却全都是反证，历数历史上因为轻视女子智慧而导致的种种悲剧，还为许多在历史上被污名化的女性平反，整篇文章汪洋恣肆，又一针见血，不管是否赞同它的观点，都不能不承认这是一篇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