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今日光临,鄙舍真是蓬荜生辉啊哈哈。。。”突然瞥见了后脚跟进的文清,笑声戛然而止,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原来文先生也来了,请坐,请坐。”
“两位前来找李某,不知有何贵干?”
“您老又何必兜圈子呢?你我都心知肚明,还请高抬贵手,放了苏伯父和楚修文。”文清不卑不亢地说道。
“文先生真是快人快语。好!我就喜欢这样的爽快人!”李茂才一拍大腿,“欠债的事好商量--钱财乃身外之物嘛;至于楚先生嘛,听说是被青龙帮掳去了。这事可不好办,不知他怎么得罪了人家,只怕在下无能为力啊。。。”
听得他这样打哈哈,两人俱是怒火中烧,却又不能撕破脸。
“李老板,您就直说吧,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虽然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子矜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是这样没耐心。”李茂才假惺惺地叹了口气,“这样吧,其实我也不愿强人所难,项链虽然值钱,但是换成是自己人,就不用算帐了嘛!至于楚修文那小子,”他狞笑一下了,“也不是救不出来,道上的朋友总算还卖我几分面子。就看苏小姐愿不愿意了?”
子矜心里恨不得把对面这个糟老头千刀万剐,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李老,可否容我考虑一下,这样的大事,总要和父母商榷一下。”
“这个好商量,我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苏小姐,我很中意九这个数。算命的说过我今年必有一劫,遇九才能九九归一,逢凶化吉啊,”他又得意地一笑,“还有,我那些弟兄没什么耐心,苏小姐,时间不多,要抓紧呵。”
子矜从牢房里出来,心里又是苦楚又是矛盾。
父亲的精神倒也还好,只是头发又白了许多,想是忧思过度所致。
子矜强打起精神,劝慰了一番,只说是已找到了筹钱的法子,不日即可救他出来。
“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这么一大笔款子,真是难为你了,”父亲很是内疚,忽然想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探究地看着子矜,“这次必是姓李的耍手段,子衿,他没有为难你吧?”
“那倒没有。他就是想讹诈我们一笔。他家管事说上次驳了他家老爷的面子,这次要杀鸡给猴看。真是一帮不讲理的强盗!”无奈之下,她只得扯了个慌。
“唉,如果真是这样,反倒好了。爸担心的是你,你可千万不能做出什么委屈自己的事情!爸出不去不要紧,大不了还有一死呢,我也活了五十岁了,活得够长了,早点去见你妈也好。。。你这孩子,好好的哭它作什么?”
她原来真是天真,想着把房子卖了、把铺子顶出去,东拼西凑地或许还能还清这笔债。
如今竟是走投无路,山穷水尽。
然而父亲和修文还等着她去救。父亲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嫁给那种人的,可是自己又怎么忍心让父亲受难;还有修文,那样温润如玉的修文……这辈子,他们终究是情深缘浅,她既不忍看他无辜丧命,便只有牺牲了自己的下半辈子。
所谓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莫过于此。
子矜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脑子里空荡荡的,只觉天地之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暮色渐渐四合。
街口的路灯突然亮了,她茫茫然地抬头,“吱――”地一声急刹车,子矜被撞倒在地。
司机急忙跑上前来:“小姐,你没事吧?”说着便来扶她。
子矜挣扎着想爬起来,脚腕处却是火辣辣的疼,又跌倒在地。
车上又下来一人,沉稳的声音:“阿来,赶紧送这位小姐去医院。”
医院,病房内。
“大夫说韧带受了伤,不过不碍事,小心休养就没事了。真是对不住,让你受了惊吓,医药费我会负责。。。”眼前的男子,西装革履,外罩一件青莲色薄呢长风衣,形容清癯,爽朗清举,年纪却是不轻,看上去在四十左右。
“这点小伤不碍事,是我自己没留神,您太客气了。”见他这样有礼,子矜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这样……”他沉吟道,“你家住哪儿?我让司机开车送你回去。”
“薛家巷十八号。”
他微微一愣,“你父亲可是开珠宝店的?”
子矜也是一愣,“正是,家父苏伯年。莫非先生认识?”
“令尊的事,在下也有所耳闻,可能你还不知道――那所宅子,今日已被大通银行收了去抵债了。”
子矜闻言,脚下一个不稳。
他连忙扶住她坐下,瞄了瞄她的脸色,有些歉然:“实不相瞒,在下正是大通银行的行长。”
原来父亲这次进货前已是局促见肘,用房子作抵押才向银行贷了一大笔资金,如今出了事,期限一过,自是被收了房子。
在白舜华的循循善诱下,子矜断断续续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是你们时运不济,惹上了这个小人。”白舜华皱了皱眉,点燃一支烟,沉思起来。
子矜有些局促地坐在一旁,她万万没想到,撞到她的竟是赫赫有名的白公馆的主人。
柳暗花明
当时南京城里并存四大家族。
有民谣称“慕容有权,何家富贵;程家三世,代代翘楚;若论家世,首当白家。”
又称慕容天下何家党,程氏兄妹白家财。
白家祖上都是读书人,历代从仕,出过不少翰林探花之流。
及至白舜华祖父这一代,看透了清王朝的没落腐败,才弃官从商。那白老太爷也是个传奇人物,曾亲自带船队远赴南洋,建立起庞大的家业后,又协助左宗棠曾国藩筹办洋务,从军火到民用工业,无所不及,在为国计民生出力之外,也为白家在朝在野建立起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彼时年年战乱,白家在工商界的龙头地位却始终屹立不倒。到了民国,经白舜华之手,家族事业进一步扩大。江浙一带十之八九的纺织业、船运业都离不开白家的相与;又因掌控着几家军工厂,政府也要卖他们三分面子。
这几年来,白舜华把祖传家业都交给两个儿子打理,自己看好了金融这块新兴产业,借助政府的力量创建了民办大通银行,和花旗银行等洋行抗衡。
“这事既扯上了黑帮,就不能硬着来。”
良久,白舜华掐灭了手中的烟蒂,“李茂才如今越来越嚣张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是像出道时那样飞扬跋扈,真是无可救药--是该有个人煞煞他的锐气了。”
子矜听他口气,似是有出手相救的意思,原本麻木绝望的心脏仿佛又重新跳动起来,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