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等一下,”说到礼物,安尤迦顾不上抱歉了,她一手握住他就要拆盒子的手,一手在自己的小提包里奋力地掏啊掏,“就是这个,行之哥,我和苍石送你的礼物哦。”

“哦?”安行之接过她举到眼前的灰色盒子,“是‘你们’送我的?”他这个外甥这么仁义,竟然记得只摸过一次他头的舅舅?

“看看吧,苍石说你一定会喜欢哦。”安尤迦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安行之疑窦重重地掀开盒盖

一只完整而晶莹剔透的琥珀里,静静地卧着一枚小小的蝉蜕。

这是一只稀有的蝉蜕琥珀。

“很漂亮,谢谢你们。”他点点头表示赞赏,心中对那多年未见的外甥升起一丝好奇。那孩子有这么……精明吗?

“那太好了。”安尤迦笑靥如花,她喜欢行之哥这样称赞儿子的眼光。“对了,行之哥,”她转头向宴会中心望了望,“你的未婚妻没有来吗?我还有礼物给她呢。”

“别找了,她没来。”安行之将她的头摆正,“你的礼物也用不着给外人。”

“别这样,她是你的未婚妻……”安尤迦很想再仔细提醒他,最近社交圈有那位千金要悔婚的传闻,但是显然已经没时间了安家的成员们终于在这个角落发现了安行之,大批人马立刻聚拢过来。

“抱歉,小尤迦,恐怕我们得一会儿再聊了。”安行之歉意地拢住她意图远离的肩膀,将她按坐在沙发上,“现在陪陪我好吗?”

哦……,安尤迦头痛地看着一张张笑脸从四方汇来。她从来都不喜欢引人注目,即使是在自己的家族中。

“贤侄今年的表现更超往年啊,呵呵……”

“行之,瞧二婶给你的礼物,是专门定做的哦!”

“行之哥,人家……”

“大哥……”

“……”

老天,安尤迦被夹在一群人当中喘不过气来,大家看来都把她当成不存在的了。不行,陪也不是这个陪法。她厌恶这些嘴脸,也需要新鲜空气。

努力站起身,她向外围挤去。

“啊!你推我干嘛……安尤迦?!”高亢的女声成功停止这一小方熙熙攘攘的寒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正面对峙的两人身上。

“咦,那是……”人群中认出这两名女子的,已经开始在心中暗笑。原来又是“安氏”的内乱啊。

“好久不见。”安尤迦将头发别在耳后,向继妹之一点头打招呼。本来她想今天可能会好运一些的,不过看来事实并不允许她的周围太安静。

“正好,安尤迦,你还欠着我们的股份呢,趁今天大家都在这,你就赶紧还回来吧!”安旋,安尤迦十九岁的小妹,不客气地向她伸出涂着粉色指甲油的玉手。

“旋旋,妈是怎么教你的,这么没礼貌!”出口的是安宁,安旋的姐姐,安尤迦的另一个继妹。安宁娉婷地走到风暴圈中央巧笑倩兮,“抱歉,尤迦姐,旋旋只是没想到你会来参加今天的宴会。好久不见,你的气色更好了。”

言下之义是,她没想到一向蜷在自己窝里不黯世事的继姐竟然出巢了,而且看起来还混得不错。

“托你的福。”仍是平淡如水的应答,心里已经开始厌烦。要不是碰到了行之哥,她真会认为来这里是个错误的决定。

“怎么了,小尤迦?”仿佛看够了戏,安行之终于懒懒地状似惊讶,“怎么走得那么远,不是让你陪着我的吗?”缓慢地抬腿向前,他以慢镜头的摩西分红海之势越过层层人群走到她面前,亲昵地搂住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一个深情的颊吻,“别生气,嗯?”

哦哦……热切关注事态发展的众人惊异地相互对视,无声地传递着各色信息,造成一片诡异的宁静。原来安家最得势的安行之是如此宠爱默默无闻的安尤迦,那是不是代表,从现在开始,他们该转而讨好安尤迦呢?

安尤迦面无表情地低垂眼帘,貌似冷然,心中正为自己的悲情哭泣。

唉,她知道外人眼中全权操控安磐,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行之哥一向给自己压力很大,她也真的很体谅他,不过这次他玩得真的太过了啦,她会被他害死……

“好了好了,大家别光围在这,”安行之的笑容愈加灿烂了,“今天是难能聚会的日子,大家一定要尽兴啊!”

第八章

凌晨四时半,一辆黑色房车平稳地驶入东部的别墅区,缓缓停在宽敞街道尽头那栋被一片草地包围的白色建筑物附近。冬日的天亮得晚,除了铜雕路灯散发着坚硬而微弱的光芒,此时的社区周围仍笼罩着一片黑漆漆。

灭火关掉远光灯,程森靠坐在驾驶座上,布满血丝的眼睛借着路灯的光望向后视镜,看自己怔忡的表情。

他在做什么?半夜不睡觉,大老远从市中心的住所跑来这里坐着发愣?且不说他大前天刚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就是为公司操劳了一天的身体也强烈叫嚣着要休息而他,竟然又跑到这里来!

陡然长出一口气,程森趴在方向盘上。他一定是疯了,他想。

他一定是疯了,为了见尤迦,为了每天能见她一面,他夜夜承受着失眠的煎熬,穿越大半个城市到这里来,就为了在清晨时能见她一面,看看她恬静的身影。这种行为十分荒谬且不符合他的作风,他知道,然而清晰的理智却无力阻止他像个痴情种一样日日守侯于此。为了遥远的那一抹笑靥,他心甘情愿放任自己的疯狂。

他爱尤迦,却从不知道他是这样地迷恋她。在那空旷而寂静的公寓里,没有妻子温暖的存在,一切都冷然地令他无所适从。白日里下班回家,迎接他伴着饭香的盈盈笑脸不见了,只有脚步沉重的拖沓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孑然身影,而长夜里,空旷的怀抱更是令他难以成眠。

尤迦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他爱她,却无法认同自己的心神如此再难把握。尤迦像一弯细流,清暖宜人地吸引着他的靠近,在不经意间,便久久地深入了他的生活,渗透了他的骨血。而眼见自己日渐被她融化,不可否认,他有些慌乱,也有些害怕。他是很爱她,但是这份爱情是否值得他不顾一切纵身赴入,事实上,他还在考量。

所以,不言爱。

这样做似乎有些卑鄙。然而在一份因朦胧而破损的感情面前,世人往往只将垂怜的目光放在女人身上,转身揪住男人不放,斥责他缺乏气概不敢先示爱,才导致女人因没有安全感而离去。照他们说,仿佛感情世界里男人生就占在优势地位,仿佛男人就是钢心铁血刀枪不入。

如此的双重标准,多么荒谬。

虽然没什么爱人的经验,但他却清楚地知道,就像商务谈判中先亮出底牌的一方往往注定了处于下风;在感情的天平上,谁先说爱,谁就只能慢慢下沉,既而只能仰视对方,永久地丧失了主动地位。举个事实的例子先前他的那几个情人,谁不是先找上他的?

看得出来尤迦是十分喜欢他的,再自信一点地说,或许她甚至应该是有些爱着他。但是尤迦没有说出口,她没有说过任何关于他的感言,仿佛她永远是那样安然平静且能够在感情的世界里自给自足。而他程森之于她,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们过去的六年不正是说明了这一点吗?所以,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上赶着去撒下自己波涛似的汹涌感情呢?反正她也不需要。

……

好吧,他承认,他在小心眼她的宁静淡泊,不甘心在这场感情里她投入得比他少得多。况且以他商人的天性来评估,在这笔共同投资的合作案里,程安双方的投资比是七比三,而回收的利润比却恰呈相反,这令习惯处处占先的他情何以堪,又如何能心甘!

而且尤迦搬出来住了。

他烦闷地想抽烟,却浑身乏力地不想动。当他从法国回来的时候,去接机的苍石就告诉他,尤迦被她的兄长接去小住了。开始他也以为那是经久不见的兄妹俩想叙叙旧,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当他回到家,在儿子的暗示下翻出电话录音听之后,便对尤迦的外住开始忐忑起来。他懊恼自己做事不彻底,留下丁蓉不死心地来骚扰他的家人;而苍石说尤迦也许听过这段对话,更是令他有动手的欲望。

尤迦知道自己曾经有情人吗?无法完全脱离上流社会的她应该会从无所不在的八卦中知道的吧,然而他在他们同居后就断掉了与任何女人不正当关系的事,她知道吗?若是知道了,她会误会他吗,她也……会在乎吗?

“喀嚓”远处镂花的拱形大门收锁的声音惊醒了思绪纷繁的程森。从方向盘上起身,他才发现天色已经亮了起来,车上的表也显示现在六点过一刻了。扒扒头,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白色别墅被厚重帘布覆住的落地窗,注意力却时不时被身上的疼痛转移。他的腰椎很疼,而肩颈的酸痛则更是提示他的体力已然透支。他真是老了,他讽刺地想,可人都老了还在玩年轻人的把戏,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