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妈,你很难受吗?咱们上医院吧!”看着母亲的难过,他首次感到无助的痛苦。他低声恳求着,却又被她眼角盈满的泪意弄得更加无措。

“不,苍石,别着急,我没事。”安尤迦用力闭了几下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她不能晕过去,还有验孕棒没拿回来……可是,几次三番,她都无法摆脱眼前晃动的黑影。

完了,这下完了……

程苍石看着妈妈挣扎着睁眼闭眼,仿佛不甘就这么晕倒。情急之中,瞬间母子连心,纵然不是血亲,他亦感受到母亲强烈的渴求:“妈,你要什么吗?我去给你拿。”

……也只能这样了,只要不让程森发现,让苍石拿来吧……“苍石,卫生间洗手台上有一个盒子,现在给我拿来好吗?不要让你爸爸看见。”

原来是那个。程苍石空出一只手,伸进裤袋里把小盒掏了出来,“是这个吗?”

掩不住的惊讶安尤迦接过装着验孕棒的盒子,仍然不放心:“你爸爸……”

“刚刚我拿的,爸爸并不知道。”

啊,这就好了……她终于放下心来,费力地将小盒藏在床垫下面,终于虚软着向后倒去。“苍石,我想喝水。”好累啊。

“好的。”程苍石小心地扶着她躺平拉好被子,转头去拿方才放在门口柜子上的水杯。待他端到床前的时候,却发现母亲已经睡去了。

半开的门让厨房锅铲碰撞的声音灌进来,他看到她的眉蹙紧了些。再回头想关上门,走到门口,他愣住。

顺着这个角度看去,这间主卧房的门正好与厨房门两相遥对。拜摆设空旷的客厅所赐,他想,只要有心看,厨房里的人是能够看到卧房里靠近床的这方空间的。

刚才的情景,父亲看见了吗?

不知道。

虽然是父子,虽然流着同样的血,但他却似乎永远也摸不透父亲哪怕一丝的心绪。他还太小,而父亲太深沉。他只知道,如果父亲想要知道什么的话,没有秘密能在他面前隐藏得住。在老家时就是如此,华丽压抑的家中,表面看起来奶奶是不可逆违的权威,而实质上,那只不过是父亲在用无所谓的顺从来维护的假象罢了。真正掌控一切的,从来都没有别人。

他爱父亲,所以无法对他产生任何的警戒。而对于双亲之间微妙的关系,他又看得不甚清楚,只能想父亲喜欢母亲,所以他应该不会去伤害她。只是,他知道母亲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知道了,他又能给得了吗?

不知道,也无从知道。正如他所想的,他还太小,成人世界也并不如几何代数那样简单。或许,他该找林逸熹商量一下。

正想着,卧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程森向里面探了个头,发现妻子安然地睡着。

“你妈妈什么时候睡的?”他悄声问眼前好像被吓到的儿子,想以此决定是否还叫她起来吃饭。

“睡了一会儿了,她好像很累。”

“那让她睡吧,我们俩先吃。”程森摘下围裙,招呼儿子吃饭。估计尤迦睡几个小时就会醒来,让她到那时再吃,吃饱了还能再睡。

“嗯。”

“来,尝尝吧,应该不会太咸。”客厅圆形的餐桌旁,程森给儿子舀了一盘炒饭。炒饭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烹调,希望苍石不会对它难以下咽。

对着父亲的微笑,程苍石没作多想就送了一大勺炒进嘴。咀嚼几下,还好,没什么异味,看来父亲还真是会做饭的。

点点头表示对炒饭质量的认同,他埋首在盘子里。

“别吃得那么急,小心噎到。”放了一杯水在他面前,程森舒适地交手靠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并不开动。

“您不吃吗?”程苍石咽着食物,努力使自己的问话自然。虽然从小就习惯被众人服侍着用餐,他也并不喜欢客厅里只有自己扒饭的声响。尤其是,佣人不会有像父亲一样的强烈存在感。

“我一会儿和你妈妈一起吃。”

“哦。”程苍石无言,继续忍耐着吃,但心里已经开始打鼓,“妈妈她会没事吧?”他想知道刚才父亲到底看到了没有。

“放心,”程森端起桌上轻薄的骨瓷茶杯,为锡兰红茶的淳香眯起眼,“你妈妈什么事也不会有。”

“那,”程苍石犹豫了下,转而请求道:“我想明天留在家里陪陪她,可以吗?”

程森轻轻偏头,看到了儿子微微泛红的脸颊。略加思索,他颌首同意:“好吧,你在家里也有个照应。”

“嗯。”

勺子和餐盘碰撞的声音再度响起,父子二人回复沉默。

突然,程苍石想到一件就快被遗忘的事:“爸爸,孙叔叔一直想来家里看看,上次他没来成。”

孙叔叔早该能来玩的,无奈总被父亲派遣到外国出差,好几次来家里的机会都被他挥泪错过了,心有不满时便不断打电话给他诉苦。

“他?”程森想了下,扩展出一抹笑,“下次吧,我会再找个时间带他来。不过这一阵不行,公司里正在进行年终总结,大家都很忙。”

程苍石点点头表示理解。父亲有时会对他说一些公司里的事务,借此考察他的功课,而他自己也曾在年底亲历公司的结算大战,并且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父亲对公务要求很严格,不允许公司里有半个吃闲饭的员工,而作为父亲的好友兼部属,孙叔叔被利用得最为彻底。

“你想他了?”程森问儿子。他们大小两人关系一向很好,苍石和孙说话比对他这作父亲的说的还多。

“……嗯。”

“那……你想家吗,北边的老家?”

听到父亲闲聊似的问话,程苍石低着头,轻轻地晃了晃脑袋。要不是父亲提醒,他真的就快把那个家给忘了。

“是吗?”程森似乎若有所感,淡淡地叹了口气。

父子两人正再度陷入无言的时候,主卧房传来一个细微的声响,像是磕到了什么的声音。程森沉稳而迅速地起身,疾步向卧房而去。

“尤迦,醒了吗?”程森推开房门,看到妻子正斜着身子往床头的矮柜上够。

几步跨到床沿,他扶正她:“慢一点,要什么我来拿。”

刚醒来的安尤迦由他扶靠在枕头上,略感疲惫地揉揉眼,“想喝水,倒把东西碰掉了。”

程森捡起掉到地上的日历,放回原处。日历被翻错了页,白色底的过往月份上清晰地显现着墨水笔勾划的痕迹。

“我去倒些温水来。”他转身而去,留下安尤迦尤自奇怪他的小心翼翼。

“妈,你怎么样了?”终于解决掉一整盘炒饭的程苍石在父亲后脚进入卧房,欣慰地发现母亲的脸色好了些,至少不再白得像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