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遇到疑难复杂的案子时,主任确实会召集能力出众的律师回去商讨方案,白天居多,但也有情绪迫切的客户会当场要求出方案,所以陆唯西偶尔也会被叫过去。周自横与他在一起的这几个月遇到过两次,有一次停着车不小心在车里睡着,陆唯西还因为安全问题生了气。

周自横没有怀疑,手指点了点回了一条信息。

“别太晚,回去早点睡。”

想来陆唯西太忙,没有再回信息,周自横搓了搓脸,走下台阶左拐右拐,拐进住院楼旁边的巷子,在便利店买了被咖啡,两口喝完又上了楼。

陆唯西磕了那么一下,胃里又抽的起劲,蜷缩了片刻竟然昏睡过去,一开始是失去了意识,但后来许是掉进了梦魇中,他明明觉得自己意识清醒,可是身体却沉沉的,四肢像是被钉在地板上,无法动弹。

平日里犹如演哑剧的梦境此时像是有了声音,簌簌的像是无边旷野里低声的抽泣,他用力挣扎,拼命睁眼却无济于事,仿佛从万里晴空跌入乌云密布。

“你怎么能招惹周自横?”

“为什么你一个人被唾弃不够,还要拉别人与你一起沉沦?”

“你太自私了......”

那个声音仿佛停留在他的耳畔,凑近了,许是出自于现实生活的心里暗示,陆唯西竟闻到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与周晚晴墓碑前的味道如出一辙。

陆唯西肝胆俱颤,胸口发闷,连呼吸都渐渐停滞下来,溺水似的,又沉又闷,仿佛肺泡皆被水藻缠附着拖进污泥沼泽中。

“对不起......”

陆唯西张了张嘴,可却发不出声音,他没见过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周晚晴,只记住了解剖台上那副惨白的皮囊,还有医疗盘中被剖开放置的每一个器官。他也没听过周晚晴的声音,可却下意识的将耳畔的低语当成了她,他们在割裂的时空里谁都看不见谁,也不确定对方说是否能够听见自己愧疚的歉意,然而,就像是尘封着太久的不安打开一道闸门,他兀自说着。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家人,更对不起周自横......我的良心被反复谴责,我每天都在赎罪,甚至我也想过以命换命把你换回来......”

陆唯西语无伦次,哽咽着诉说,这几年夜夜煎熬时他在半恍惚状态下推演各种如果可以重来的假设,假设他是一名事发时恰巧经过的路人,假设他是一名对工作吹毛求疵的工作人员,甚至假设过他是周自横,用以牙还牙的办法刺死冯卓再刺死陆唯西。

簌簌的风把他的低语吹了老远,周遭皆是空旷的回响,末了他仿佛听到一声哀怨的叹息。

“何必呢?其实我知道......”

余下的半句话在骤然响起的铃声里戛然而断,陆唯西感觉到压在身上的巨石似乎轰然碎裂,他四肢又能动弹,眼皮虽然发沉,但也有了掀开的力气,铃声不依不饶,断了再响,响了再断,他摸出手机凑至眼前,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周自横的名字。

想都没想,陆唯西径自挂断,他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皆是湿湿的凉意,随后又点开手机给周自横回了条信息,点完发送,他浑身冷得打摆子,下意识把手脚蜷缩起来。

第六十章

陆唯西闭上眼睛,试图再次进入那可怕的梦魇中,希望听完那句没说完的话。可是他胃里的怪兽却张牙舞爪的苏醒过来,满腹冰凉,抽*搐的格外欢腾,他使出吃奶的力气,连同手机的棱角也一起顶在不肯停歇的抽痛处。

无济于事。

他疼得哽咽出声,委屈又无助的泪争先恐后挤出来,然而却没有人救他。

“算了吧,疼死了就没有那些烦恼和解不开的结了......”

陆唯西绝望的想,坚持与否都太难了,周自横因为爱愿意与他和解,可是他却无法左右别人。

压在胃部的手机又轻响了一下,陆唯西咬牙抽*出来看了一眼,是周自横语音的信息。

“西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替我。”

这话仿佛自带魔力,就像是周自横身临其境将他抱在怀中似的,陆唯西愈发委屈起来,可却又像是点燃了他的力气似的,他不再坐以待毙,努力撑着自己连滚带爬出了卫生间。

沙发垫下就藏着止疼药,是他背着周自横藏起来的,他爬一阵缓歇一阵,汗浸湿了家居服,转瞬便成冰凉,稍微一贴皮肤他便浑身颤抖,陆唯西知道自己又烧了起来,他摸到止疼药迫不及待的抠了两颗放进嘴里嚼。

苦涩弥漫在口腔里,苦的他直颤抖,可也比不上心里的苦。

止疼药起效比以往慢了许多,陆唯西挣扎着爬起来,踩着绵软的步子给自己冲了一杯葡萄糖喝下,稍微蓄积了些力气后,他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去厨房。

这段日子,冰箱和厨房都是周自横的领地,他基本没涉足过,打开冰箱一看,满满当当却整整齐齐的食材被分门别类的存放在保鲜盒中,冷冻室用两人份的保鲜盒分装着鸡汤、鱼汤、牛肉汤,平日上班来不及做时,周自横便会拿一盒出来煮面条吃,并且教过陆唯西做的步骤。

可他没记住。

陆唯西数了数保鲜盒的数量,没几盒,他竟有些舍不得吃,于是洗了点米用砂锅熬粥。

喝了半碗南瓜粥,陆唯西在药箱里翻出退烧药喝下,他昏睡了大半天,除去浑身酸疼发冷外,此时没有半点睡意,于是打开电视,裹着被子窝在客厅里发呆,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抵消周自横不在的空旷孤独感。

后半夜,陆唯西勉强睡了一个小时,熬到早上还是没有退烧,他吃了点面包,吞下止疼药,裹了件厚衣服下楼。

小区新开了一家诊所,医生给他测了体温,问了些用药禁忌后给他挂了三瓶水,消炎退烧的剂量都用的比较猛,即便有止疼药顶着,陆唯西仍旧疼出一身汗。

一连打了四天药,陆唯西勉强退了烧,但食欲不振,精神恹恹,脸上好不容易养出的肉又塌下去一些。

赵锦弦脑出血的情况容易控制,但是情绪始终起起伏伏,血压稍不注意便又飙至临界值,尤其是周自横不在跟前的时候,她会下意识认为他是去找陆唯西,又哭又闹,周启章完全哄不住。

无奈之下,周自横请了两天假,衣不解带的守在病房里,连打理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后来科室里的同事为病人手术排期的事去病房找了他几次,周启章趁机劝导,赵锦弦终于松口放他回去上班,但却留下了他的排班表。

周自横甚至都抽不出时间回家换衣服,万幸办公室放着一套备用,于是在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洗了个澡。他休假带请假一连四天,能推的不能推的手术病人积压出一批,巴巴等着救命,回到工作岗位以后,他在手术室里几乎没挪过地方,自己终于力竭,就地在手术更衣室里睡了一晚。

睡醒后,周自横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又气喘吁吁跑去住院部看赵锦弦,周启章见他满头大汗,脸上仍压着沉沉的倦意,终究不忍心。

“你妈前些天折腾的够呛,昨晚上终于有了睡意,不到九点便睡了,一觉睡到早查房才醒。”

“我不小心睡更衣室了......对不起,爸。”

“这几天拖累你了,今天晚上回家睡吧。”

“我今天值夜班。”

“那便抽时间好好休息,你妈这里有我。”

“......好。”

周自横上午出门诊,下午又做了两台手术,晚上八点到十一点之间得出空闲,他去病房转了一遭,赵锦弦和周启章都已经睡下,于是转去护理站查看护理记录,见都是常规用药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