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唯西盛了两碗坐在餐桌前，一碗放在对面，一碗放在眼前，他漫不经心的用勺子搅了半天，舀起来吃了一口，冷冻过久的肉馅儿仿佛掺着陈年的腐肉味道直冲鼻腔，那一口汤面已经卡过嗓子眼滑进食道，胃里一抽，又迫不及待原路返回。

就那一口东西，陆唯西蹲在卫生间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头晕耳鸣心慌，他没撑住，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然而腰间也没什么力气，整个人又直直倒了下去，后脑勺被磕到，眼前瞬间升起一串黑雾，闪闪烁烁的，像炸裂的烟花，但一点都不绚烂。

周自横看着陆唯西进电梯，再等着电梯门合上，他靠着电梯间的墙，好几次抑制追下去的冲动。

家里七零八落，翻肚皮的死鱼，打翻的饺子馅儿，到处滚落的饺子，被踩过后粘在地板上，像是华丽衣衫上拙劣的补丁，不伦不类。

赵锦弦打开了放置周晚晴遗物的那个房间，她不再歇斯底里的控诉，呆呆地坐在床上，抱着女儿的照片，抽泣落泪。

周启章守在一旁，试图安抚。

“爸......妈......”

“小横，为什么偏偏是他？”

周启章克制着心头的怒意，尽量心平气和的询问。经历了丧女之痛，在外漂泊的这两年，他和赵锦弦一点点试着接受周自横的性取向，不断用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观点说服自己。

毕竟人生几十载，明天和意外尚且不论先来后到，可却没多少人能顺应心意选择让自己舒服的生活方式便走过半生，礼义廉耻没有实质，却能将人约束至死。

他们这一辈人囿于传统观念，始终走不出那个圈，然而却在可笑又固执的坚持里丢了女儿一条命。

明明他们已经退让了一步，可是周自横选的那个人却偏偏是陆唯西。

“周自横，你到底怎么想的！”

“对不起......”

“你是不是忘记了打官司的那一年，我们一家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没有......”

孤立无援，有苦难言，一家三口个个都像行尸走肉，不能看见有关于周晚晴的任何东西，甚至是听见她的名字，赵锦弦更是瘦得皮包骨头，精神涣散。

周自横没有忘，所以才会像个偏执狂似的变本加厉的虐*待糟*蹋陆唯西，自己也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不到四个月。”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有的交集！”

“判决下来以后......偶然碰到了......”

“周自横！你是人吗！”

周启章气得直哆嗦，激动之下扬起手，却最终没有落下，只是手指颤巍巍的指着他，眼眶里滚了一层泪花。

“我对不起我姐......将来死后向她请罪。”

“屁话！”

“爸、妈，我们其实都知道，陆唯西并非罪魁祸首，不过是因为只有恨他最容易罢了。”

第五十九章

“周自横，我打醒你这个混账东西！”

赵锦弦再次情绪失控，扬起双手冲周自横乱挥，扇他的脸，打他的头，捶他的胸口，好像终于为失去周晚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发泄对象，一点都不吝惜身上的力气。

周启章收紧拳头放在身侧，没有帮忙，但也没有阻拦。

周自横尽量站稳当，像个没了魂的人肉沙包任由赵锦弦撕打发泄，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床头置物柜上那一排周晚晴的相片。

明明每一张都是笑容灿烂，此时却像是裹了一层忧伤的雾。

他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道歉，却不肯再开口辩驳，生生将唇瓣咬出了血，眼眶含着泪花。

“你简直是鬼迷了心窍了，周自横，你怎么想的！”

“他替杀你姐姐的凶手辩护还脱了罪，你竟然敢和他在一起！”

“你怎么敢！”

“周自横你有没有心！”

......

心？

周自横想摸一**膛，感觉一下是否有东西在跳动，但他没来得及摸，却见拼命捶打他的赵锦弦突然脱力似的晃了晃，僵着半边身子朝一边倒去。

赵锦弦前年体检时查出有中度高血压，除去服用抗抑郁的药物外尚需按时服用降压药，平日切忌情绪激动。今天她和宋启章赶着回云中，许是归心似箭，早上竟忘记了服药，一路风尘仆仆回家，又兜头遭遇了这么一场变故，情绪和血压彻底收不住。

周自横为她量血压的过程中她竟开始呕吐，面部潮红，心跳不规律，脉搏加快，并且出现一侧肢体麻木状，连眼底也变成一片血红色。

“爸，打120！”

周自横高度怀疑是高血压性脑出血，与调度中心的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并列明需备用急救药，之后又翻出家里的药箱把能用的药都给她用上，开了静脉通路，救护车一到，挂起救命药直奔医院。

得益于周自横的准确判断和先期处置，赵锦弦脑出血量不大，无需开颅甚至是微创，住院做药物治疗即可控制。

即便是周自横亲自跑，一路开绿灯，做完入院检查办好住院手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他四十多个小时没阖眼，一天没吃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还有点心慌头晕，下楼吃了碗面才觉得从地狱爬回人间。

前一晚下的雪尚不够濡湿地面，但却令云中气温骤降，周自横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靠在住院部楼下的立柱旁吹了股冷风，让混沌的大脑清晰一些，然后哆嗦着手去口袋里掏手机。

陆唯西回到家后给他发了个信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将电话拨过去，但连播了三次，都没有人接听，第四次响了几秒却被挂断，他哈了哈气给冻僵的手指补充温度，再要拨时弹出一条信息。

“律所急召，在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