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解释了吗？”

“他愿意签免责声明。”

“我在会议室开会，可能得一上午，你先稳住他。”

“好。”

周自横算不上能说会道，也绝不是任人拿捏的好脾气，可在会议讨论过程中应对一堆人反反复复的询问甚至质问时格外疲倦，尤其是本院法律顾问在叙述一些过程时措辞模糊，提到的许多规定规范让他一时之间很难快速反应过来责任承担，他单枪匹马，孤军奋战，在会议室里略显狼狈，但无论如何守住了底线。

陆唯西办理出院并不是很顺利，主管医生查房完毕后马上安排有手术，腾不出时间签字，只能老老实实在病房等他下手术台办理，可他没等到主管医生，先等到了周自横。

“你......怎么来了？”

陆唯西收起手机和纸笔，他一上午没有闲着，支着小床板熟悉有关临床试验的相关法律规定和规范，从业以来他大部分的精力都在刑事法律业务，极少接触民事法律，但学校打下的底子都在，常年浸淫钻研法律，若法理上能够融会贯通，研究起来也算不上太费事。

然而事关周自横，陆唯西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对待，打了一轮电话找到专门研究医疗侵权法律问题的专家，约好改天下午的时间上门请教，周自横推门进来时他才刚刚收了线。

“你执意出院是为什么？”

“工作啊。”

陆唯西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有几成把握？”

周自横懒得再和他兜圈子。

“十成，前提是你要相信我并且配合我，不要对我做任何隐瞒。”

“那便签合同吧，你开个价。”

从会议室往住院楼这边走的时候，周自横来回比较，成见和仇怨比起医生这个职业带给他的满足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不论陆唯西存何居心，他愿意试图相信，这一次，他是出于真心帮他。

“我很贵的，周大夫。”

“付得起，但我不去你们律所，手续你自己回去办。”

“好，那便用我这次住院的押金抵了吧。”

“如此一看，你比想象中便宜多了。”

“也不是谁都能享有这么物超所值的服务。”

“是不是物超所值有待观察。”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陆唯西心情大好，脸上不由浸染出几分笑意，周自横心头阴霾密布，可见他如此轻松，仿佛被传染了似的，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既然如此，那我这个是不是可以拔了？”

陆唯西好几天不能洗澡，只是用毛巾简单的擦洗，他觉得浑身都长了毛似的又痒又黏，难受极了。

“出院可以，药还得继续打，所以不能拔。”周自横一句话犹如兜头的一盆凉水，将陆唯西直接浇成一颗蔫嗒嗒的茄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帮你办手续。”

周自横先拿了三天的药，随后送陆唯西回家，家里将近一个月没有人烟，桌椅板凳上都荡了一层灰，正值深秋多雨之际，房间又阴又冷，陆唯西一进门便连打几个喷嚏，柜子上的灰尘扬起，在中午的光线里跳得格外欢畅。

“......我忘了找家政来打扫......”

陆唯西见周自横眉头紧锁，自己也有些不自在，讪讪解释。

“你这状态今天最好别住家里，等打扫完晾一晾再说。”

“那我找几本书，先去酒店将就一下。”

陆唯西转身进入书房，周自横不自觉跟着后面，他书房比卧室还大，三面墙皆是书柜，工具书理论书档案盒分门别类放的很整齐并做了详细标记，正中央摆了一张长条书桌，桌子上电脑打印机书本案卷皆有，但并不凌乱。

因为书籍归类做的好，陆唯西没有乱七八糟翻，很快便找到了自己要用的书，然后拿了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记录本抱在怀中。

“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给我吧。”

陆唯西找出的都是厚厚的工具书，三五本便将他整个胸口埋住，他身体尚未恢复，走路仍显得摇摇欲坠，手上更是没多少力气，却想一口气将书抱出去，还想拎电脑，周自横被他这种一锤子买卖的行为吓了一跳，连忙把那摞书接过来。

“这些都要用？”

“暂时用这么多，需要的话再回来取。”

“......”

“我再拿套换洗衣服。”

周自横时间观念极强，不喜欢人磨蹭，陆唯西不想耽误他太多时间，匆匆在衣柜里拿了一套衣服装进袋子。

“还是去湖滨酒店吧......”

他有点恋旧情结，喜欢去同一个地方，出差住过的酒店，再去仍然还是住同一家，条件允许的话，尽量会住同一间房，像是强迫症。

周自横没表态，但仍将车开去湖滨酒店。可事不凑巧，湖滨酒店所在的东城区举办体育赛事，举办方包了一周酒店食宿，除去长期预留的房间外皆已满员入住，陆唯西情绪低落，窝在副驾驶上查别的酒店信息，冷不防听见周自横询问。

“要不去我那将就一下。”

第三十六章

“你......你说什么？”

陆唯西一刻不停折腾一上午，此时精疲力尽，头脑恍惚，看手机的视线里皆是模糊的重影，蓦然听见周自横的提议，他懵了片刻，耳畔却像是无边旷野中开启的复读机，在重重叠叠的回声中循环播放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