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被遗弃的时候还是个婴儿，从小到大都没有体会过家的感觉，整个成长过程中唯一的梦想就是能有个家，孩子什么的都无所谓，仅仅能和爱人相知相携相伴就足够了。”程曦说话的时候眼眉低垂，布满血丝的双眼让他看起来脆弱不堪。

“我没有那么好，不值得你……”乔言根本没法强硬地拒绝，两人大同小异的成长环境注定了他们极为相近的情感诉求，只要有个家、有个伴就足够。

但自己这样的“人”，真的配得上这份热烈又深沉的爱吗？

“老师，求求你，先别急着否定我，给我个机会，起码以考察的角度来看看我能不能够格做你男朋友，好吗？我们就还是像以前那样相处，在此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你困扰，你什么都不用做，看着我就行，好不好？”

“我……”没被一口回绝，就是希望的曙光。

“求你了，老师……”程曦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急切，小心翼翼哀求道“都说初恋是人生中最珍贵的记忆，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能送给我一点点美好的片段吗？”

乔言何尝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赤诚地表达喜欢，他心跳加速呼吸困难，看眼前的程曦都带着一圈光晕，显得特别不真实。

“那……那好吧。”乔言彻底放弃抵抗。

“但真的不能太出格。”他心虚地闭上眼睛，怕程曦看出他内心深处的“猥琐”想法。

他也想要一段关于初恋的回忆。

29

乔言没想到，他的初恋体会之旅是从游乐场开始的。

“我昨天整整回忆了一晚上，把我从学生时代到大学毕业之后听过、看过的追求和恋爱程序都捋了一遍，还顺手做了个小程序。”程曦说着，掏出手机来点开一个小爱心图标，给乔言展示自己连夜制作的成果。

每一个要完成的目标都是悬浮在空中的小气泡，实现一个就戳破一个，气泡里面的小零件掉落后会自动组合到下面的位置，最后会拼凑出什么，程曦没说。

“从今天开始，我要带着你全部都体验一遍。”说完，程曦收起手机，推着乔言朝乐园里走去。

两个人从入口开始，并排坐过山车，从天到地尽情呼喝。前后各自乘木马，奔驰旋转相互追逐。同乘一个摩天轮轿厢，观赏制高点的风景。在射击游戏里扮演西部牛仔枪战，在鬼屋里手牵手尖叫逃命……

“这鬼屋……太可怕了……以后千万别再去了！”乔言坐在出口的石凳上，心有余悸道。

“我……我也觉得……谈恋爱玩这个，怕不是嫌对象太好找了吧？”程曦拍着胸口附和，然后两个人相互看一眼对方被吓到发白的脸，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接下来两人没再玩什么项目，只是信步闲庭地在乐园里瞎晃，看那些互相喂冰激凌的少男少女，也看手拉手的一家三口。

程曦也不时偷看一眼乔言，看他仰起脸感受被树荫打碎的阳光，看他默默观察乐园里游玩的人群，他还看到中午的日头有些毒，乔言被晒出了一层薄汗。

“老师，你坐在这等我一会儿。”程曦把乔言安置在大树下的石凳上后就转身离开，乔言这才敢偷偷看程曦。

他今天穿了白T恤和衬衫，举手投足间都极具少年感，很难有人能抵抗得住这样的男生吧？

正想着，那少年就重新出现在视线内，左右手各举着个冰激凌。乔言眼看着少年微笑着来到自己面前，递出手里的冰激凌道，“老师，吃这个凉快凉快吧。”

那一瞬间，他再次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失控了。

两人肩并肩坐在树下，正安静地尝着自己的冰激凌，忽然程曦皱着眉问道，“老师，我的冰激凌味道好像不太对劲儿……”

“怎么了？”

“说不好，你尝一口看看。”睡着，程曦举起自己的冰激凌放在乔言嘴边，乔言没多想就咬下去一小口，“好像……没什么问题啊？”

和自己的一样，很甜，很凉。

“嘿嘿……”程曦得逞地笑笑，“现在是真的不一样了，现在是被老师吃过的冰激凌了。”说完精准地在乔言咬过的位置上又咬掉一口。

“你……”乔言一时间被戏弄得脸通红，低头吃自己的冰激凌，再不看程曦一眼。

程曦把兜里的手机拿出来，再次点开那个恋爱小程序，放在乔言眼皮子底下。乔言不抬头，却一直在注意程曦的操作，只见他依次找出“游乐场”“过山车”“旋转木马”“摩天轮”“冰激凌”几个气泡并逐一点破，小零件掉落在地上后迅速组合成了一个底座，但奈何内容太少，仍是看不出个头绪。

“慢慢来。”程曦收起手机，看着远处的摩天轮自言自语道。

“结果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30

程曦从游乐场回家后给乔言的手机也安装了恋爱小程序，这样两个人就都可以登陆上去实时查看进度。

这天夜里，乔言一个人躺进被窝里，思想斗争了好半天才点开小程序，他多少有点儿怕程曦那边会后台监控，万一看到自己频繁登陆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浅薄。

可他对小程序太好奇了，最后还是偷摸登陆上去，观察下面已经拼接完成的小零件，虽然这几天接连完成了好几个小气泡，但像是为了防止惊喜提前泄露似的，已完成的部分断断续续，竟都是镂空拼接起来的，根本看不出头绪。

于是他转而研究小程序的其他功能，除去空中漂浮着那些未完成的小气泡外，已完成的每一个零件也可以点击，点击之后上方会弹出一个图片，他才发现程曦竟细心到这种地步。

他随手点击一个部位，图片上就显示出两张电影票的票根，那是前天程曦带他去看的午夜场电影，凌晨的放映室里几乎没几个人，程曦借着同吃一桶爆米花的机会，摸了他的手好几次。

再点击另一个部位，弹出的是昨天两人吃烛光晚餐时最后那道甜点的照片，小蛋糕里藏了一支男士素戒，程曦说这也算是恋爱体验的其中环节，让他先收着，等小程序通关后再还给他。

最后点的部位看起来像是旗杆的尖儿，出现的是一束玫瑰花，他放下手机看向自己的床头柜，那束今早被快递送上门的花，被他摆在了床头柜，正在黑夜里暗暗吐纳馥郁芬芳。

每一个零件都是一段关于恋爱的记忆，而且统统是乔言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完美的恋爱幻象结束后，他是不是只能靠这个小程序的余温度过自己孤独的后半生呢？

他攥着手机，忽然开始害怕体验之旅完结日的到来。甚至隐隐有些后悔答应程曦加入这个游戏。

但要是说现在真的让他立刻抽身，他又是一万个不情愿，乔言顿时被自己婊里婊气的想法恶心到了，丢开手机干脆把自己彻底埋进被子里，实在不愿面对此时虚伪的自己。

眼睛虽然闭上了，但脑袋里的两个小人吵得根本停不下来，小红人说，“上啊！有这种送上门的恋爱不谈你是不是傻？谁知道后半辈子还会不会遇到这种傻子！”另一个小黑人立刻嫉恶如仇地反驳道，“我们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有缺陷，还要假装正常人去和别人谈恋爱，这是彻彻底底的欺骗行为！等到谎言被拆穿的那天，绝对会被仇恨反噬的！”

小红人又冒头，“什么拆穿不拆穿的，他既然喜欢你，那就要喜欢你的全部，但凡知道你有点缺陷就觉得被欺骗 ，那只能证明他爱的太肤浅！”

小黑人义正严辞道，“爱是绝对平等的，既然你没有拿出百分之百的坦诚，又怎么能换得来义无反顾的深情呢？”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小人之间的争吵。

程曦发过来一张照片，暮色下的山顶温泉池被竹林环抱其中，热气氤氲缭绕仿若仙境。

刚看完照片程曦又发过来一条语音，“老师，我们一起去看日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