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妇人是个有眼力见的,又福身行了一礼,这才钻回车内,命车夫继续驶往国子监。

白露也一头钻了回来,蒹葭一面重新整理好车帘,一面道:“大人这些日子都在国子监用膳,倒是从未听他提起此事。”

“你们大人是什么性子,你们还不知道吗?”姜阑叹了口气,垂眸轻轻抚了抚腕上的玉镯,启唇吩咐道,“转道去八珍居,买上景曈爱吃的去骨鲜鱼鲙和莲子粳米饭。他诸事缠身,只怕忙起来废寝忘食,我们也去给他送些吃食。”

小半个时辰后,顾府的车驾停在了国子监门前。姜阑由侍女扶着下了车,只见眼前朱甍碧瓦、雕梁画栋,高堂小楼静静矗立,尽显其尊贵与威严。

蒹葭上前出示腰牌,看门的小厮查看后,双手捧着将其奉还:“原来是顾相府上的,姑娘要进去见丞相,自然可以的。只是国子监乃森严治学之地,学子又皆为男子,恐多有不便,还请两位姐姐在外等候。”

“这是什么道理?”白露蹙眉驳斥道,“既然监中都是男子,我们就更得随侍姑娘左右了……”

“罢了,他只是听命行事,何苦为难他。”姜阑出言制止,又接过了腰牌和食盒,“你们不必跟着了,我自己去就好。”

“多谢姑娘体谅。”小厮感激不已,忙不迭地为她指路,“姑娘从两侧的抄手游廊绕过去,过了拱门,那座最高的小楼就是。”

姜阑颔首应下。

她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提起裙摆,迈过了国子监高高的门槛。

国子监只收授贵胄官宦子弟,前院三五成群地聚着些学子,个个锦衣华服、绮罗珠履。领头的几个口中念着些陈词滥调的酸诗,引得一众人拍手叫好,还不忘叮嘱书童们逐字逐句抄录下来。

院中立着一尊高大的孔子像,底座上刻着“有教无类”四个字。

姜阑只远远地瞥了一眼,便没了兴致,加快脚步向后院行去。

穿过拱门,四下里冷清了许多。此处乃是官员们处理事务之地,那些吵吵嚷嚷的学子们不能踏足。

姜阑寻到了小厮所说的那座小楼,楼高三层,呈端正的四方形,飞檐翘角,四角攒尖;南北开门,东西两面各有楼梯上下。楼外值守的护卫再度验过腰牌,躬身让她入内。

一楼一览无余,空无一人。

姜阑步上二楼,墙边排着一行书柜,密密麻麻地塞满了陈旧的古籍,仍是无人。

楼上隐约传来人声,姜阑再上层楼,本想找人询问,却模糊听得“考卷”二字。她顿住了脚步,凝神细听。

两男子正在低声谈论,其中一人道:“我们事先说好的,若是事情败露,你可不能把我供出来。”

另一人道:“祭酒大人放心,待我将这考题卖给参试的举子,挣得的钱我们五五分成。”纸张簌簌而响,应是这人将考卷折好,藏在了某处。

国子祭酒带头科举舞弊?真是好大的胆子!

姜阑从楼梯上轻身跃下,抢先出了小楼,向守卫吩咐道:“速速去叫些人来,将此楼围住。”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守卫有些迟疑,“祭酒大人还在里面,我先去请示过大人再……”

“这是顾相的命令。”姜阑摘下腰牌塞入他手中,厉声道,“还不快去!”

“是。”守卫不敢再耽搁,领命转身去办。

姜阑重又提着食盒上了楼,正好撞见下楼的那两人。二人似乎没料到楼中还有旁人,神色都有些慌乱其中身着官服的那位倒是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从容,应该就是国子祭酒了。

祭酒询问道:“这位是?”

“妾身是顾相府上的,来给丞相送些膳食。”姜阑福了福身,佯作未曾发觉任何异样。

“原来是姜姑娘,失敬失敬。”祭酒了然,拱手回了一礼。

顾相不近女色,唯一的例外便是姜阑,此事早已在京中家喻户晓了,这位祭酒大人猜出她的身份也算是理所当然。

“顾相在典簿堂,下官引姑娘过去吧。”

言罢,祭酒冲另外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即刻会意,躬身道了句“小人告退”,便欲离去。

“等等,”姜阑出言阻止,“我有话要问你们。”

这话一出,两人的神情都紧绷起来,大气也不敢出。

“丞相好些日子没回府了,他果真都在国子监待着么?没去什么别的地方?例如,烟花柳巷?”她言行俱是后宅妇人的幽怨之态,见二人神色有异,她敛了眉头愈发忧虑,“你们紧张什么?难不成他背着我……”

那两人急着脱身,而她则要拖住他们。只消等到援兵到来,恢恢法网,自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姑娘多虑了,京城谁人不知顾相对姑娘痴心一片。”祭酒提醒道,“姑娘,饭菜再不给顾相送去,只怕就要凉了。”

姜阑内功深厚,耳力极佳,已听见密集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将楼外团团围住。

“饭菜凉了不要紧,人为了钱财,凉了一颗赤子之心,那才叫可怕呢。”她冷笑出声,一字一句逼问道,“你说是吧,祭酒大人?”

第45章

出乎意料的是,祭酒经此一问,不但未见丝毫慌乱,反倒拊掌大笑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 祭酒经此一问,不但未见丝毫慌乱,反倒拊掌大笑起来。

“姑娘在京中这些时日, 明里暗里受了不少欺侮,却始终隐忍退让。人人皆道姑娘是个软弱可欺、不堪成事的,下官的消息却比他们更灵通一些。”

他这样的反应,让姜阑顿觉不妙。

“下官听说, 顾相在蜀州时曾遇刺, 一连昏迷了好几日。当时正值迎南诏入蜀的紧要关头, 全凭姑娘当机立断才稳住局面。”只见他捋了捋须,悠悠然继续道, “姑娘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最大的弱点, 便是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以至于轻而易举就入了套。”

闻言, 姜阑神色一凛:“祭酒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的种种经历, 现下回忆起来, 似乎太过巧合了。那些被她忽略的细微异样一处处串了起来,互相牵扯着浮出水面。

祭酒夫人撞了她的车驾, 状似无意地提及国子监饮食粗陋,引她前来;门口的小厮拦住了随侍的婢女, 指路时清楚明白地指向了这座小楼,将她骗入;楼外的守卫明知楼上是存放考卷之处,却并未出言劝告阻止, 放她入内……

一桩桩一件件, 看似毫无关联,实则环环相扣。

如果这一切都是这位国子祭酒设下的局, 那她撞见他们窃取考题,想必也在安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