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碗也不嫌烦,一个个细细问,最后留了五个,其中?有四个是一家人。
这?家人当家的是个年过四旬的男子,叫做王来贵,是汴州逃过来的,没打仗的时候,家里做的是药材批发生意,生意摊子虽没有多大,但也是衣食无忧,小富一方,只是忽然打起来了,家里的产业药材都尽数被抢了去,他只匆忙带着?一家老小四处逃。
在凤阳的时候,小女儿和老娘都死在了时疫下?,又?往这?蜀地来,没得法子,眼见着?外头的难民越来越凶悍,生怕哪一日丢了性命,所以柳先生打发人去城外买人的时候,他一咬牙就带着?全家来碰运气。
只是他们夫妻老不老,少不少的,他原本忐忑不安,怕是他夫妻两个没人要,又?担心剩下?的一儿一女被分开?卖。
谁曾想,竟然运气这?样好,一家人都卖在一起。
原本见领他们来的柳先生气度不凡,便想着?这?要买他们的人,只怕更显贵,哪里曾想,竟然是个村姑摸样的小姑娘。
但是小姑娘一开?口问话,不知为何他就没得去仔细想旁的了,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那脑子都没得空去开?岔子。
眼下?他们一家四口同另外一个男子被留了下?来,那个姓柳的先生便将余下?的人都给?领了回去。
想来,没选上的,便都要送回城外去了。
听说,城外也不叫多待了,不过几日,也许就有官兵出城去,将他们赶出蜀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话虽不知是真假,但是此刻能?在合月城留了下?来,哪怕是作为别人家的奴才,王来贵也庆幸不已。
毕竟现在的凤阳和汴州,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去其他州府,他们又?不知到那头,一家子还?能?活几个?
他正想着?,这?时候便上头那个小姑娘开?了口,“你们都起来吧。”
顾小碗看着?厅里跪下?的这?五个人,其实她还?是不赞同动不动就跪地的,但她改变不了这?个时代。
眼见着?这?五人都起来了,便叫周苗将他们带下?去安排,独留了这?个王来贵。
自己挑中?他,就是看重他原来做的药材生意,对这?药材的行情也算是熟悉,正好在过一两个月,那世面上就有三七的种子了,到时候也好叫他去淘买些好的来,来年杏花坞的旱地里,都给?种上这?三七。
但只等着?地里的三七出土换钱,那还?是未知数,鸡蛋是不能?放在一个筐里的,所以顾小碗还?打算今年就开?始下?乡去集市上收购三七和柴胡。
一斤半斤的,她反正也不嫌少,左右能?积少成多。
“小姐,不知还?有什么?吩咐?”王来贵见妻儿和那个做护院的云二都被领了下?去,独留了自己下?来,心里到底是有些紧张。
他也觉得奇了怪了去,明明早前自己在汴州做生意的时候,其实大人物也是见过些许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像极了村姑的小姐跟前,他总觉得下?意识想要低头哈腰。
他想,莫不是因为自己一家子的生死捏在她手?里的缘故?
这?时候,只听顾小碗安排道?:“我想打发你去各处乡集上瞧一瞧,可有那零散的三七和柴胡一类,若是有,你便买回来。”
王来贵听得这?话,忽然意识到自己被留下?的原因了,忙问道?:“小姐想做这?药材生意?那小的斗胆问一句,小姐可是提前拜了码头?”
这?不管是做个什么?生意,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商会,不是你想开?什么?店,就能?开?起来的。
尤其是这?药材一类,几乎都被各家医馆垄断了。
顾小碗摇着?头,“还?不曾,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这?些药,不打算在合月城里出,何况我也不会去管他们的药商高价进?药,我就挑这?些零散他们不要的。”
柴胡是针对今年冬天的汴州和凤阳一带,至于这?三七,哪里打仗就往哪里卖。
反正她要赚的,是刀尖上的钱,也只有这?样,才会在短时间里钱生钱。
只是这?些地方要将药材运送过去,是个极其大的问题,不然的话,小商户们谁不想赚这?钱?
大家族看不上这t??零星半点,小商户们又?不敢去冒险。
所以顾小碗才打算钻这?个空子,但如何保证一本万利,她已经锁定了人选。
那就是柳公劼。
柳先生当然不缺这?点银子的,但是他现在的处境自己大概已经猜到了七八,不然的话,他不可能?放下?身段来自己身边了。
而自己好起来,他的价值也才会被体?现出来,他不可能?会拒绝的。
然此刻的柳先生从这?松香巷子出去,打发人将那些难民都送出去后,是打算回家的。
不想竟然是遇着?了自己那旧友金公子的马车,两人自是聚在了一处,准备去喝一杯。
金公子到底还?是娶了崔家的小姐,然虽说两人的妻子都是崔氏女,然而却?是三杆子打不到一起的远亲。
但两人的处境却?是出奇的一样,金公子的父亲去世后,正好又?赶上了凤阳时疫,家族便开?始快速败落,如今他也是前途迷茫,不知下?一步该往哪里走才好。
听得柳公劼如今竟然在替顾小碗做管事,忍不住笑了一回,只是笑过后,却?又?唉声叹气,“我还?不如你,最起码你还?找到了一个机会。而我呢……”
柳先生刚想同他说,自己也是在赌,但是话还?未说出口,忽然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往外打。
金公子见了,不禁有些担心,“你别是着?凉了吧?”
柳先生缓过来后,虽不知为何好端端地打起喷嚏来,但还?是摆摆手?,“没事。”随后问他,“你如今有何打算?”
金公子垮着?肩膀叹着?气,“能?有什么?打算?眼下?白养着?那么?多人,又?没有生意,我想着?再等一等,若实在不行,只能?都打发了出去。”只是仍旧有些惋惜,“可怜我金家,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业,到我这?手?里,竟然是这?么?折了去。”
“这?倒也不怪你,实在是这?世道?不好,各处的藩王们打得厉害,我瞧各处的商队镖局都解散了不少。”柳先生如今想起凤阳之事来,还?是觉得冤屈,倘若不是那凤阳王治下?松散,没有及时处理尸体?,害得整个凤阳都传染了时疫,自己不得不退。
那怎么?可能?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来?
想到这?些,只不甘地将那茶水一口闷下?,硬是将喝茶喝出了酒的样子来。
又?咬着?牙说道?:“我如今,也不知这?顾小碗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去。我找人打听了一下?,除了七公子对她青睐有加,念着?救命之恩,五公子那头,因她当日在五公子面前一番话,叫五公子对她接下?来能?成什么?气候,也是带着?几分观望之心的。眼下?就怕她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到时候只怕上头觉得她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没起来是情理之中?的,就怪我没本事,那我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一场。”
金公子听了他这?话,不免是替他捏了一把冷汗来,“你这?样说来,果真是拿整个身家来赌了。”
但见他愁眉不展,又?于心不忍,转而说起些宽慰的话来,“凡事往好的想,没准她真是有那几分出息的,不然的话,当初你也不会生了留她在府里伺候的心了。”
这?话可将柳公劼吓得不轻,忙抬手?止住他,“这?话可不要再说,如今我还?要记她的情,竟然没有将此事与七公子说,不然的话,那七公子只怕也是托付不到我的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