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小牙子见她两个不动,便先抬脚往里头走去,一把扯开?那些个破烂席子,果真见里头露出一双脚来,他伸手?去拍了拍:“老弟,你还?活着?没?活着?的话起来吃东西,有人找你来了。”
顾小碗和周苗这?时候也走了过来,果然见着?是昨儿晚上那小男孩,只不过他现在身上又?添了许多伤。
他虚弱地睁着?眼睛,看着?那饼也没接,直至看到顾小碗和周苗,眼里忽然多了几分生气,像是见着?了主心骨一般,挣扎着?爬起来,哭道?:“我姐姐死了,呜呜。”
他一边哭,一边说:“我们没有偷他们的东西,我们只是在门口的桶里捡了些他们不要的,呜呜。”
他因哭得伤心难过,那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但大家也听了个缘故,他姐弟两个早上在汇春楼后门看到了一只桶,里头都是这?一宿客人们吃剩了的残羹,他两个便想着?从里头找些像样的来吃。
没曾想里头的门忽然开?了,钻出来两个汉子,先是驱赶,随后看到他姐姐,就要给?抓紧去,还?说是什么?白上门的货。
姐弟俩便死命逃,倒是误打误撞跑到了这?牙行门口来。
只是他们前脚才到,汇春楼的后脚就追了来。
还?冤枉他们俩偷东西,又?因知道?汇春楼是什么?地方,他姐姐宁死不屈,就自己撞死了,喊他逃。
但他也挨了打,虽是跑,可也没能?跑多远,倒是这?小牙子趁乱,将他拉进?这?巷子里躲在那堆烂席子下?面。
听得小牙子竟然趁乱救人,倒是叫顾小碗对他刮目相?待一回。
小牙子叫顾小碗和周苗这?一看,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想起那女孩儿死在自己眼前,仍旧觉得遗憾,“我倒是有心救,可我人小言轻,连牙行来的客人都不把我当回事,更何况是汇春楼那些人了。”
“你已是尽力了。”顾小碗安慰着?他,一面问起这?小男孩儿的伤势,又?问他叫作什么?名字,原籍何处等。
小牙子听了,露出一脸的惊讶来,随后防备地看着?顾小碗和周苗,“搞了半天,你们也不认识他?”别是想将他给?拐了去吧?于是忙站到小男孩跟前,倒是一副正义?感十?足。
好在小男孩想着?昨儿晚上顾小碗还?给?自己包扎伤口,如今也没了姐姐,正是伤心难过之时,瞧她就如同自家姐姐一般,并没有半点防备心,反而还?劝着?小牙子,“好哥哥,我如今没了姐姐,又?是这?个样子,左右都是死,倒不如叫我同她们去了。何况她们倘若是骗子,拐了我去,能?骗得几个钱?只怕给?我抓药看伤的钱都赚不回来呢!”
小牙子一听,倒也是这?一回事,但还?是不松口,只问顾小碗,“你俩可保证,领了他去,不给?他卖掉?”
顾小碗没想到这?小牙子竟然也是一根筋的人,随即想到他的身份,便道?:“也罢了,左右你不信,不如去你们行里,你来做中?间人,他签个契,卖了给?我,以后我领家里去,等他好起t?来,做些跑腿的活儿。”
小牙子半信半疑,但一想到自己来牙行里还?没做成生意,顾小碗的话他就很动心,最终没抵得住,加上那小男孩儿又?愿意卖身的。
于是一行人便去了牙行里,等一切手?续办妥,小牙子也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份佣金,虽然最终才两个铜板,但还?是高兴不已。
这?会儿对顾小碗也是一口一个顾姐姐地叫着?,但随后听到周苗喊顾小碗小姨,于是又?忙改口,称着?顾小姨妈。
如此,小男孩儿原本外头窜进?来的,没户籍,便在这?王家牙行里签了死契,卖身给?顾小碗。
这?厢一切手?续办好,顾小碗便也领了人走,他们先去了义?庄,哪里晓得已经来晚了,他姐姐的尸体?早叫那哑巴夫妻给?扔了火炉子里去,这?会儿早跟着?里头的其他尸体?化了灰,分都分不清楚。
小男孩哭了一回,只认命作罢,在那里磕了三个响头,便和顾小碗她们回去。
路上打了几斤茶油,又?给?小男孩儿买了一身新衣裳与一些药材。
等到了家里,小男孩才得知,原来顾小碗和周苗是这?宅子的主人,这?样说来,昨儿晚上他们果真是遇着?了好人。
没打他们出去就算了,还?管了他们一顿面条,只是想起姐姐苦命,又?忍不住哭了一回。
顾小碗给?他吃了些药,劝了一回,叫他好生休息,自去忙。
周苗其实有些不解,外头可怜人那么?多,小姨怎偏就将这?受了伤的阿毛领进?来。
何况她还?是觉得,这?姐弟俩昨夜此举,其实和偷盗无异,生怕已是偷摸习惯了的。
所以眼下?见那阿毛也去休息了,便小声问顾小碗,“小姨,何苦将他领进?来,若是那小偷小摸的习惯改不掉,咱还?是要给?防着?。”
顾小碗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认真地看着?周苗,“柳先生今天来时,有句话说得很在理。”
“什么?话?”周苗不解,一面回忆着?柳先生说过的话,却?仍旧摸不着?头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说,买人的时候多问人来路姓名,几句话聊下?来,什么?秉性也是能?摸个大概的。”这?话,顾小碗真给?记在了心里。
要说昨儿想留这?姐弟俩在家里,一开?始就是单纯地觉得像极了自己,想试着?给?他们一条生路,但在街上听闻那做姐姐的偷东西被打死的时候,她就起了退怯之心。
但是后来,她让小牙子领着?去看到烂席子里躲藏者的这?阿毛,看着?他那破衣烂衫下?的皮肤,光滑细嫩。
她便晓得,这?姐弟俩怕不是寻常的乞儿。
后来问他名字原籍,虽说是说了,但看他眼神当时闪躲,分明是有意隐瞒了许多,而且那时候顾小碗也留意到了他的手?,手?上有茧子,但是手?并不粗糙,上面虽说有不少细痕,但都是近期才有的新伤。
最重要的是,那个长?茧子的地方,和孟先生的一个位置,那是常年写字拿笔才会有的。
加上他姐姐宁死也不去那汇春楼的举动,这?不是寻常姑娘家能?有的决绝之心,寻常人家的姑娘便是千万个不愿意,但大部分还?是会认命,极少的人会选择宁死不屈,也要保全清白。
因为寻常往下?的人家,活着?是首要,清白反而是排到后面去。
但是,好些的人家,对于女子先考虑的,是贞洁是名声,而不是活命。
所以她几乎可以断定阿毛出身并非寻常人家,吃过了一回崔子墨带来的红利,顾小碗还?想碰运气。
而且就算是这?阿毛的亲人都不在了,家里也败落了,她还?是赚了,一个识文断字的小厮,只花了那么?点银子就买了回来。
且又?是在他走投无路之际,只要他真不是那种狼心狗肺之人,对自己都是那感恩戴德的心。
退一万步说,他真是那狼心狗肺宵小之辈,自己也能?随意打杀他,毕竟他是死契,是没有户籍的。
只是顾小碗并没有多沾沾自喜,高兴自己终于会察言观色,反而觉得自己的心肠好像变了。
毕竟,她已经想到了,可以随意打杀这?阿毛的那一步。
然而此刻的周苗听到她的话,还?有些没弄懂,决定不管了,只道?:“算了,我多盯着?他一些便是,真有不干净,我就打出去了。”
顾小碗自是应了。
柳先生的动作很快,下?午些就领了三十?号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