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响起一个敲门声,她才低下头来。时承景带了一把钥匙走,虽然她总不想他带着她家的钥匙。她也总在预计,什么时候能一个人带好童童。

辜负任何人施乐雅都会愧疚,唯有那个人不会。在她心里,对于他,连辜负也不会成立。无论他为童童做了什么,在这个家里做了什么。

门上不响了,施乐雅不看门了,兜里的手机却响起来。

掏出手机,是云末,云末说就在她家门口。去京城的时候,为了不被时承景找到,也为了逃避大家。她索性把手机关了几天,以后也就没人再给她来电话了。

云末拎了一大堆吃的来,没什么要做的,她们就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云末不计前嫌,也好像她根本没有不负责任的一声不吭逃跑过。

她听云末聊电视台的事,聊家里安排的烦人相亲。云末好像总是很快乐,施乐雅羡慕她的轻松自在,心胸宽阔,羡慕她嘴巴里的催命父母,羡慕她讲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魔窟”,她的家,甚至羡慕她去相亲的那些经历,那么儿戏,那么可爱。

云末一直待到下午才离开,人走了,施乐雅才想起来,云末是怎么知道她家地址的,为什么知道她回江城来了。

但是很快童童就要放学了,她也就再没有多余的心。

不知道是不是云末把她回来的事到处说了,所以根本不认识云末的文妈是怎么知道她回来了,隔天午后就来了家里。

云末昨天来只是找她玩儿了,文妈来就问她周姨,问她前段时间去了哪。

文妈笃定她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施乐雅惭愧之极,虽然周姨是不在了,可是她离开江城并不是因为这样的大事。

她不跟任何人打声招呼,不负责任地逃跑只是在逃避一个人。

可是她说了谎话,文妈一听周姨去世了,脸色就变得跟曹医生一样白。是的,周姨不在了,她唯一的亲人已经永远也不会在了。

今天她没有像送曹医生一样把文妈送到小街上,送出老街,直到看着车子消失。文妈一个人出了小巷,她站在门口感觉腿软得抬不动,门扇合上,蹲下来就很久也站不起来。

隔壁的门和她只有一墙之隔,彼时正一会儿开一会儿关,但一点声音也没有进入她的耳朵里。

时承景回来了,他是去岛国治病的,任何人也无话可说。现在他回来了,除了施乐雅,他自然还有要尽的义务。赵长平来过一趟,唐庆留下来了,暂时在江城分公司办公,协助海城与这边的焊接。

施乐雅这边的房子有多紧凑,隔壁的房子也就多紧凑。时承景在沙发上办公,签署必须他过目的文件。

两个小时后,时承景匆匆结束视频会议,沈远跟唐庆带着几个人,抱着两箱子资料走了。时承景把孩子接回来的时候,童童在背后藏了一大束花。

施乐雅眼睛花了似的,以为他衣服上沾了什么。

孩子走到她跟前从背后掏出一把紫风铃,说是在学校门口买的,跟桌布上,跟她卧室里的窗帘是一样的花。

施乐雅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收下,找了个玻璃瓶子插了,放在茶几上。

餐厅与客厅的中间新安了一张书桌,那个人坐在一张凳子上,他身边的孩子既不敢故意埋头,也不敢写着写着就放下笔,玩点别的。

“小姑,你为什么不让姑爹在我们家里吃饭?”入夜的时候,施乐雅拿着拖布擦餐厅的地板,童童手里握着一个飞机模型跑到她跟前突然这么问。

施乐雅停下了手里的活,回头。

“他是不是做错事了,才不给他饭吃?”

施乐雅没有回答,脸上是一点劳动后的红晕,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写字的时候姑爹眼睛一直偷看你,你出来他就不看了。我知道他每天都是这样的,他是不是害怕小姑啊?”

“你写作业这么老实,你是不是害怕他?”

男孩儿稚气的脸一下就红了,站不住脚似地晃了晃手上的飞机,“写完作业就不害怕了。”

小孩儿的话似乎没有逻辑,想问了就问,岔开了也就忘了。说到写作业,孩子就跑开了。

施乐雅不知道童童从什么时候起叫时承景姑爹,从什么时候起,既然害怕那个人,又好像喜欢黏着那个人。

餐厅里只是他们两个人吃了一顿饭,就是弄脏也只脏了童童的坐位上,坐位下,施乐雅将整个餐厅的地面都擦了一遍。

她煮饭也从来就不煮那个人的。

“童童,我还没有听到水声哦,你是不是又在玩儿玩具了?”施乐雅站在卫生间门口敲门。半天,门从里面被打开,男孩儿的小脸凑在门边,“小姑,我不会洗。”

施乐雅皱起眉毛,门里的孩子眨眨眼睛,无辜的看着她。

“这么多天了,不都好好洗了吗,乖乖去洗澡好不好?”

“都是姑爹帮我洗的。”孩子咕哝道。

门缝里的小脸下是小小的肩膀,小得不足大人一握,他才只有6岁,光着的小脚也细得可怜。施乐雅想起从前在京城,是每天八点就见陈海拎着小家伙进浴室,半天才出来。在这儿也是时承景带他进的浴室,但是施乐雅从来都不知道时承景在浴室里是在帮他洗澡。

“你,你是想小姑帮你洗?”施乐雅试探着问。

虽然只是个小孩儿,但是施乐雅根本都不敢看他的小屁股。施乐雅不知道能不能咬牙帮他洗澡,孩子的眼睛倒先瞪了起来,“女生不能看男生洗澡,妈妈说的。”

“……啊。”

“你是女生。”

施乐雅手指摸了摸脖子。

孩子当然不知道这是妈妈跟爸爸耍的小聪明,诸如此类的还有,你是男生,妈妈不能陪你睡觉哦。

施乐雅呆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背后突然一道阴影将她罩住。不及施乐雅反应,门里的孩子已经大松一口气地叫了人。

在这个家里,施乐雅做得最多的就是打扫卫生,不管脏不脏。她只是不让自己停下来,尤其是那个人出现在这个家的时候。

时承景进了浴室,像往常一样,门关着。施乐雅在门外就一直打扫卫生,会打扫到他们上楼去。

童童穿着一身单薄的小睡衣,拿着模型飞机在客厅里转,那个人就坐在沙发上。施乐雅拿着毛巾擦完桌子,擦窗台,擦完窗台擦家具,顺着擦到钢琴。

桌子,窗台,家具,边边角角她都不放过,都仔仔细细在擦一番。擦到钢琴上的时候,她刚掀开盖板,却烫手似的放下了。她没有认真打扫钢琴,甚至连表面也似乎不愿意打扫了,立刻躲得远远的,像在躲避什么会伤人的东西。

如孩子雪亮的眼睛所发现的,时承景一直在看着施乐雅,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不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