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

“再说一遍!”

“我不在乎。”

时承景胸口大大起伏了一次,白色衬衫让他的气愤很明显。英俊的眉眼是彻底愤怒了,他一把将人丢开,瘦弱的人无助地软在椅背与车门的夹角上。女人浑身湿漉漉的,苍白落魄,不能视物的眼睛低着。

时承景打开隔板,命令余北解锁,口气简直是希望身旁的人有多远滚多远。

“我看你能不在乎到什么时候!”

车门锁开启,施乐雅听得清楚。像一个突然被赦免的刑犯,生怕赦免者下一刻后悔,施乐雅立刻打开车门,跌跌撞撞就往车下奔,好在车外有人将她接住。

是一个软绵绵的怀里。

先前周姨关了小店回家做饭,天下着小雨,她准备接施乐雅,但施乐雅执意自己能回来。周姨只得老实在家里做饭,结果雨就越下越大,人还迟迟不回家,这才出来找人。在路口看见施乐雅的伞和盲杖周姨吓坏了,却发现路边的这辆车。

*

幻影车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车外,一老一小携着走远。雨水如瀑,风雨飘摇,一柄旧伞根本挡不住什么。伞下,老妇人早就湿了半身衣裳,年轻女人更是浑身湿透,两个人缩得像两只落汤鸡。

寒酸至极,落魄至极。

但是死不服输,潦草,顽固。

就是路边又臭又硬的杂草,用一把刀就能除掉,但根茎贱,风一吹,又颤颤巍巍地冒出头来惹人生气。

“开车。”后排的人突然说话,余北将车启动。漆黑的幻影闯开雨幕,引擎呼啸,急速驶远。

时家,浴室里,时承景脱下湿了一半的衬衫。拎到眼前看,精致的白色布料上沾着些莫明的渣子,湿处也带着浑浊的颜色。

衬衫被揉成一团,砸进垃圾桶。

他抬手闻,手背、手指都有股污水的味道。他赤着上身站到洗面盆前,打开水龙头冲。

镜子里的人脸色铁青。

水流冲过冷白的手指,溅起水花。他抬眼,锐利的视线落到镜子里赤着的肩膀上。他肩膀上原来有一颗小痣,现在碎开了,是那天晚上被硬生生咬破的。

洗去一身异味,时承景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门上被敲响,他穿好衣服出了建筑,独自撑着柄黑伞穿过院子,去了老太太那边。

距上次离开江城才不过几天,今天时承景又从海城回来了。他对原因随便应付,老太太也没多问。而先前施乐雅一个月没回家,老太太没告诉时承景,他也没多问。

至于离婚这件事,老太太只劝告时承景应该理解,施乐雅毕竟眼睛看不见,身体有残疾的人,性格是会古怪点儿。要是她喜欢换个环境生活,不如随她的好。

一家人等着时承景吃饭,人一到,厨房立刻忙碌起来,菜一会儿就上齐了。家里吃饭的人不少,长期有亲戚子侄过来见老太太,姑妈也没有外嫁,带着小女儿跟老太太生活。姑父常年和时承景在海城总部,姑妈的大儿子今年也要回国了。

餐桌上有张没见过的生面孔,时承景倒没工夫关心。

“承景,你就没觉得今天多了一个人么?”老太太笑道,头上满是银丝,倒根根发亮,富贵至极。

时承景从食物上抬起视线,没心情,硬绑绑地说自己吃完饭就回海城,想塞谁给他,正好一并带走。

老太太时不时就推个人去海城,塞进集团,时承景生平最厌恶裙带关系,但也无奈。只是过了这关的人也别以为是什么好事,无论亲疏,还是要经过一番新人的打磨,扛过了,留下,扛不过,也别怨天尤人。

时承景衬衫西裤整洁,确实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英俊男人随口的一句“带走”,倒让餐桌上的生面孔红了脸。

“什么就带走,你小子倒想得美呢。”老太太打趣。

那生面孔害羞得扶着额笑,脸蛋红扑扑的,腕上秀气的钻表不停地闪。

作者有话说:

看官放心,时狗从头到尾高洁,不会有那种女配贴上门,烦人的剧情哈。

第9章

施乐雅回家就发烧了,周姨守着人,两行眼泪滚下来。这段时间以来好不容易精神起来的人,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刚从重症监护出来的那些日子。

时承景这段时间没有来祸害,施乐雅过的好好的,他一来,人就成了这样。周姨咬牙切齿地想,如果时间能倒回两年前,她一定不会让施乐雅出嫁,一定不会让她跟姓时的走。

这两年施乐雅到底是受了什么罪,周姨还是问不出口,只是恨自己糊涂,也设想如果这两年由她亲手照料到今天,或许施乐雅的眼睛早就好了。

越是这样想,周姨越是生气。

周姨在恨,也在气恼自己这两年来的糊涂。她不知道躺在枕头上的人在她糊里糊涂的梦里也在后悔,如果时光倒回两年前,她会推开那只手,推开那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有人命贵,有人命贱。施乐雅人生的前18年生活在云端里,她是施家的掌上明珠,跟着施母到处做慈善,一个决定,一个动容施舍出去的钱财,如果有人还回来,就够她和周姨好好生活了。如今施乐雅22岁,贵完了,正一步步的变得微贱。发烧了,明明烧得身子通红,两包几块钱的贱药就好转了。

钢琴课只耽搁了一天,又接着上了。周姨心疼,又没办法,好在几天后,日子似乎又平静下来。施乐雅精神好了,周姨亲自护送几回,时家的人没有再来。

至于时承景一次次找上门来的原因,施乐雅提“时”色变,周姨整天小心翼翼,一点不敢提。

曹医生来过一次,匆匆忙忙的,周姨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没有背着施乐雅把家里的事告诉曹医生。施乐雅不愿意给曹医生添麻烦,曹医生也确实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曹医生来过以后,周姨每天买菜就带着施乐雅一起去,就像曹医生说的,施乐雅应该参与普通的生活劳动。

两个人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贫穷日子琐事多,每天要买新鲜便宜的菜,就得早起,要早起,晚上就睡得早,这种只为生活奔波的作息,倒也适合养身体。买了蔬菜,买鱼,买完鱼从菜市场出来,周姨说市场门口摆路边摊的一个老太婆头发都白了还出来赚钱真可怜。

“她卖的什么?”

“就一样番茄,可能是自家种的。”

施乐雅说买点,结果老太婆铺在地上的一口袋她们全买了,两个人吃了好几天才吃完。周姨问她以后还瞎做好事么,施乐雅笑得脸埋在桌子上,说以后量肚而行。

*

简晓含,简家祖籍江城,几代为官,家中男丁各地分散,最盛的这一枝原在京城扎根,近年年老还乡,带回来最宠爱的小女儿留在身边,这便是简晓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