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火落将目光收回来,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有些不好意?思,将帽檐压低了些,对?这问题避而不谈,“说好的要当护卫,你刚刚是擅离职守!”
“嗯,对?,”那人微微挑眉,无所谓地点?点?头,“犯了错,我认罚,大当家扣了我今日的工钱吧。”
楚火落诧异地扭过头,“你有工钱?”
“没有,大当家要给我发吗?”他低头凑过来,将“大当家”三个字拖得?长长的,分明是旁人叫惯了的称呼,偏落在他嘴里,便多了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她?不自然地挪开目光,语调冷硬,“不发。”
那人也不多纠缠,懒懒散散地靠在树干上,只用那双笑盈盈的眸子望过来。
“行,不发就不发,反正我有阿楚养着?,饿不死。”
上一刻还在劝别人要靠自己的手脚养活自己呢,这一刻便心安理得?地当一个九尺高的大蛀虫了!
楚火落白了他一眼,却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伴着?淅沥的雨声,终于等来锅盖掀起,大铁勺在锅中?碰撞的声音,不需要衙役额外的招呼,饥肠辘辘的难民闻着?味儿就涌来上来,挨挨挤挤,生怕慢了一步这粥就没了自己的份。
只是热腾腾的粥水没碰着?,冰冷冷的刀子先竖在了他们正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先前没个正形的人正板着?一张脸,恶声恶气?地警告,“要么,好好排队领粥,要么,就这辈子都不要喝了。”
人群静了一瞬,冲动的身影重新?佝偻下去,凑成了一条细长的队伍,至于中?途还有些人想动歪心思,这边的楚火落话不多,只是径直将一把刀架上那人脖颈,沉默地维持秩序。
队伍很长,长到望不到尾,偶尔还会有几个人浑水摸鱼想要喝第二碗,都被?蔺师仪冷着?脸撵出去了,即使第一碗清浅的粥水远不足以他们果腹,但后头还多得?是少了这碗粥水便熬不过今夜的人。
是以,不可擅动恻隐之?心。
但那点?米,从一开始就是不够的。
岑学义带着?笑将锅中?最?后一点?碎米渣捞进面前的粗陶碗里,便只能耷拉着?眉眼望着?在雨中?饥寒交迫等待了许久的难民,他艰难地动了动唇瓣,怎么也说不出没粥了几个字,只能哀求边上的衙役。
“还有许多人没喝上呢,衙役大哥,再煮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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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煮?说得?轻松,你有米吗?”衙役横眉冷对?,将最?值钱的锅背到身上,这便要回城了,“你跟县令大人说去,我们哥俩就是小喽啰,决定不了那么大的事。”
衙役身上有刀,又长着?凶神恶煞的脸,难民们不敢拦,便纷纷围住了瞧着?就是良善人的岑学义,或跪地恳求、或厉声质问、或撒泼打滚,无论如何都要他再拿出米来。
“我真的没有米,有的话,我一定会拿出来的!”
他干巴巴地解释着?,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吵闹中?。
“求求你,再给我一点?粥吧,我真的饿得?不行了……”
“凭什么他们有,轮到我就没有了?”
“把吃的拿出来,拿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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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岑学义不是一个人来的,这两个假护卫,倒也真真切切护住了他的性命,至于被?揍得?鼻青脸肿么,对?方人多,这在所难免。
他应当去医馆瞧瞧,多少止住血,敷点?药,可他步履匆匆,目不斜视,径直往县衙奔去。
“大人,难民还有很多没吃上饭,再从粮仓里取些粮食出来吧!”
“学义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县令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口,“粮食都是有定数的,今日多吃了,明日就得?少吃,要是这一顿吃完了,那不出三天,难民都得?饿死,不能急,不能急啊!”
“可是,那些米太少了,难民那么多,根本不够!”岑学义梗着?脖子辩驳,试图多讨来一些米粮,可掌管粮仓的人只向他无奈地摆了摆手。
“这毕竟只是一个县,哪有那么多富余的粮食,就现在这些,都已经是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了!”
岑学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县令朝他招了招手,附耳过去。
“你真想要粮?”
岑学义忙不迭地点?头。
“找本官没用,去找城中?的富户们啊!”县令摸了摸胡子,如一个为人指点?迷津的长辈一般笑着?,“他们家中?堆成山的米粮,指缝里漏一点?出来,就够养活那帮子难民了。”
*
岑学义是空着?手出来的,这一点?楚火落早有预料,那县令不是个好的,又怎么肯将一帮子命如草芥的难民放在心上?
那傻子额头上的伤还往外渗着?血,她?追上去,想把人拉进医馆,可岑学义却只是笑着?望着?她?,摇了摇头。
“不用,这样更好,没准儿会有人心生怜悯呢?”
这么乱糟糟的世道,哪有人会有这么多的同?情?心?又不是庙里的菩萨。
可岑学义不信,淌着?满身的泥水,走?到高户朱门,捏着?门环,一下一下叩着?。
“干嘛的?”里面的小厮探出头来。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眼下众多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贵府可愿捐赠一些米粮,让难民们得?以苟活?”
小厮对?上岑学义满怀期待的目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有病!”
“砰”的一声,朱门闭拢,险些往他额上又敲出个大包。
这家不行,就下一家,多试试,总会有愿意?的,岑学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