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潜,手心竟已渗出了薄汗,从未有一刻,觉得时间如此难熬,每一次的呼吸都变得无比漫长,直到一声马鸣,这场焦急的等待才落下?句点。
只是还未等他彻底放下?心来,望见林间奔逐的马儿,他顿时瞳孔一缩。
缰绳几乎是已嵌进手心了,楚火落却无暇顾及那点磨破皮肉的疼痛,大约是她下?手太狠,身下?的马不堪经受折磨,决心与她同?归于尽,饶是她竭力拉拽着,马头却仍要往树干的方向撞去。
一次、两次,楚火落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遏制下?它寻死的举动,她死死地攀着马脖子,却抵不过那马四只蹄子一并颠簸着,要将她甩出去,她努力地扒在马背上?,再得空抬眸时,粗壮的树干竟已迎在眼前。
该弃马而逃。
可上?一刻还保她平安的缰绳,此刻却成了索命的枷锁,怎么都挣不开。
下?一瞬,眼前闪过一抹银光,她甚至未来得及看?清割绳的刃是刀是剑,便?被扑了下?去,在粗砺的山道上?滚上?几圈,细碎的砂石、轻薄的泥灰皆被惊起?,她却没有一点疼意,只是被小心地拢在一个温热的胸膛。
她缓缓地睁开眼,那匹马已折断了脖子,匍匐在地上?,马蹄微动,发出低低的呻吟,而后没了声息。
她看?得有些出神,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后颈,“摔疼了没?”
她愣愣地摇头,继而反应过来,慌忙地从他身上?爬起?来,“你呢?有没有事?”
那人握着她的手借力起?身,齿间溢出一点闷哼,呲牙咧嘴地活动了下?胳膊,“还成,不严重。”
蔺师仪弯身捡起?刀,收进鞘中,将那排竹筏下?水,牵着她坐上?去。
枕眠星子月随行,同?水流去,自会?归家。
直至此时,窃粮计划才彻底完成。
蔺师仪一手枕在脑后,躺在竹筏上?,任由微凉的水浸透衣摆,也懒得动弹,只是微微阖眼,看?向边上?的姑娘。
姑娘出门时编好的小辫子已彻底散了,凌乱地黏在脸颊和脖颈上?,钗环不知是丢在哪出处树下?,发间只剩下?在镇上?买的那支簪子,那细细长长的流苏还与她柔软的青丝缠在一处,她蹙着眉,极不耐烦地解着,却越解越乱,几乎被拽成个死结。
她索性就不解了,从怀里?摸出匕首,打算直接割断。
刀刃方出窍,就被轻轻地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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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了想?,一块长一块短的头发实在有损她山匪头子的颜面,楚火落点点头,把匕首收了回去。
再抬眸,却见他仍躺在那一动不动,不满地催促起?来。
那人却扯了扯她的袖口,示意她也躺下?。
“刚刚摔疼了,起?不来。”
楚火落一时语塞,盯着那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重伤至动弹不得的样?子,但碍于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只能顺从地躺下?去。
她侧着脑袋枕在他的胸膛,耳畔除了潺潺水声,又多了砰砰的心跳声,与她的交缠在一起?,不禁把呼吸都放至最轻。那人应是已经开始解了,将发丝一根一根从流苏上?剥离下?来,指尖不时触碰到她的耳垂,带来一点痒意。
大概是那流苏缠得太紧了,似乎解了很久很久,久到眼前的星月都隐去,催着她进入梦乡。
*
许是离开了危机四伏的军营,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楚火落睁开眼,未见明媚的日光,而是一只离得极近的、宽大的手掌。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睫毛便?顺着她眨眼的动作在那只手心里?挠了挠,那只手才后知后觉地撤了开了,随后响起?一道略带哑意的声音。
“醒了?”
她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被简单地束在一块,编了个简单的辫子,那只流苏簪子则是安稳地躺在她手心。
那人也终于不再叫嚷着伤口疼,打着哈欠,歪歪斜斜地坐起?身。
楚火落四下?望了眼密密层层的绿,无非是竹子、树、草,搁到哪座山t?头都一样?,她不禁有些犹疑。
“我?们不会?睡过头了吧?”
“没有,”蔺师仪低头拧了拧湿漉漉的衣摆,而后发现松开后很快又会?被漫上?来的水打湿,只能无奈放弃,朝她指了指前头那座山,“那边才是,还没到呢。”
他略扫了眼她的衣裳,还成,因着是压着他睡的,湿得不太彻底,只有裙角黏在一起?,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熬到寨里?换一身就好。
他这才又在怀里?摸了摸,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饼来,掰下?一半用嘴叼着,余下?半块用油纸裹着,叠出个适合用手拿的形状,递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先垫垫,想?吃别的,等晚上?我?去厨房弄。”
楚火落接过饼,低头咬了一口,皱着眉头咽下?去。过了月余顿顿四菜一汤的好日子,乍然又吃起?干饼来,实觉得难以入口。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你最近学了什么新菜式吗?”
“嗯,山桃饭、桃花饭、粟饭,”他顿了下?,声音弱了些许,“还有梅花汤饼,但我?和的面总是不太对劲,煮过后就成了片汤。”
“卖相不行,味道还行,要试试吗?”
楚火落把剩余的一点饼一并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嚼咽下?去,“那就这个,我?要吃两碗!”
蔺师仪从善如流地应下?,把半块饼草草下?肚。
约莫半个时辰,便?见前方岸边横七竖八地停着竹筏,卸下?来的粮草堆成了一座小山,正被一袋袋运上?驴车,预备拖回寨子。
见到新的竹筏,侯正初原要按照惯例摆手让人过去卸货,可余光一瞥,扫清上?面二人的面容,连忙从驴背上?跳下?来,喜滋滋地迎上?前。
“两位当家的回来啦!”他指挥着人手在板车上?挪出了一半的空位,招呼着他们上?车。
两人也不嫌磕碜,便?倚着粮草袋坐下?,总归好过自己一步步走回去。
“运回来多少袋?”
“足足两百袋!”侯正初那笑几乎要咧到耳根,要不是还在驾着驴,他非得现拆一袋,煮一锅尝尝,“除了官府收税的时候,我?还没见过这么多粮食呢!当家的这一单买卖,足够我?们吃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