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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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步、十步……
眼见着至亲兄长近在咫尺,故里乡亲亦在眼前,马上、马上他就?得救了,再不?用战战兢兢、心惊胆颤地活着了,偏,变故陡生。
不?知是何处箭篓里被抽出的沉甸甸的铁箭,无声地拉弓上弦,刺穿灼热的阳光,俯冲而来,目标是洛桑。
楚火落腕间一动?,猛地回拉绳索,那个满心满眼盼着回家的人当即被拽得倒身,在地上翻滚几圈,再睁开眼时,眼前便只剩下箭矢乌黑的尾羽。
他是何心情,无暇去管,她只管长刀出鞘,斩尽外敌。
“跟我杀!”
喊杀声骤然而起?,刀兵出鞘的铮鸣声,拉弓引箭的破空声,马蹄奔腾,犹如闯入清水的墨汁,不?顾一切地向?四处侵蚀,企图把整个池子搅浑。
有?人举刀而上,斩碎敌人的喉骨,也有?人迎刃相接,倒在铁蹄之下。漫天的箭雨又稠又密,连天光都被遮蔽一瞬,裹着浓重的杀意而来,刺入皮肉、筋骨、脏腑,留下凄厉的、破碎的、奄奄一息的呻吟。
洛桑被扔到马前,做一个聊胜于无的人质,楚火落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横劈过?敌军的胸膛,殷红的血飞溅出来,浇红了马儿的鬃毛,淋湿了厚重的铁甲,把一双眼眸,晕染至满是杀意t?。
敌众我寡,久战非是上策,是以她直奔着城门而去。
寻常的士卒不?敢对?洛桑下手,刀兵皆有?犹豫,正给了她可乘之机,一路横冲直撞,竟无人赶与之交锋,待斩落守城者,打开城门,此战,自会大捷。
天空传来的几道接连的“笃笃”声,立时变成?了箭簇与刀身相撞的“铮铮”声,击落这十数支羽箭,她方松了一口?气,瞳孔猛然一缩,闪躲已来不?及,仓惶拉过?洛桑用以抵挡,饶是如此,她仍觉得连心跳都凝滞了一瞬。
至于洛桑,那箭正中他胸膛,口?中呕出鲜红的血,不?可置信地望向?右侧,唇瓣开合几次,吐出些她听不?懂的音调,大概是狄戎语。
楚火落凝眉望去,正赶上那人不?紧不?慢地收起?长弓,面色平静,丝毫没有?一点失手杀害自己同胞兄弟的哀恸,“你当真是一点不?顾忌自己的亲弟弟。”
乌日?图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笑,神色越发凉薄起?来,“不?过?是个下等女奴生的贱种罢了,何以配与我兄弟相称?再者,洛桑被你百般折辱,如何还有?颜面苟活于世,我不?过?是在帮他解脱。”
“要不?要苟活于世,那是他的选择,既然心狠舍弃了他,又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楚火落眸色微冷,将身前上有?余温的尸体推落马下,“要知道,伪善比起?狠毒来说”
“更让人恶心。”
110 攻下胥江
城墙垛口处的人头一个个往下跌落, 原本尽皆朝向此处的弓弦不知何时已调转向外,更猛烈的拼杀声隔着一堵墙依然声势浩大,叫被锋刃吓退的将士们顿时心神?一震。
是援军!
是蔺师仪已经率兵攻城了!
楚火落眉目一凝,活动?了下手腕, 长刀随之翻转, 借得一抹日光耀耀, 衬得刀身犹如裹挟了一层炽烈的火焰, 亮得逼人。
“乌日图,看起来,是你要输了。”
“可笑!”乌日图眉宇间阴郁愈重?,沉声道, “战局不过刚刚开始, 你便一语断输赢, 不觉得自己?有些?狂妄自大了吗?”
“那你猜, 是只这一处被攻, 还是几处城门齐攻呢?”楚火落面露嘲讽,话音刚落, 便见狄戎的斥候匆匆赶来, 不止一个, 纷纷抱拳在他马侧, “左屠耆王, 西城门受袭, 敌军约有两千人。”
“东城门受袭,敌军人数不明!”
“左屠耆王……”
乌日图一手拽住他的衣领, 将人拎至半空中, 咬牙切齿地出声:“军师呢?军师难道没有负责城中调度?”
“军师、军师说他带人去南边守城,然后就不见了……”
楚火落眸光微沉, 此前倒是没听过乌日图身边还有这般人物,听起来,他对此人很是倚重?,但可惜,所托非人。
她用力一踩马镫,攥紧缰绳再度朝城门俯冲过去,将企图推动?塞门刀车的士卒挨个斩落,而后高举起长刀,砍断刀车上的轮毂,让这可攻可守的巨物沦为残破的废铁。
后头的乌日图也回过神?来,立时悟到当如何?解今日之困,调转马头,一双眼狠戾得如同虎豹,喝道:“所有人,优先?斩将!”
城头的战鼓齐齐擂响,可声浪未能维持几息,便连同鼓面一并叫人捅破,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战车声,一架架云梯被架上城墙,一个个兵卒在箭雨与投石中滚落,又或是,向上攀援,直至垛口处的人已?从敌军变为友军。
“上撞车。”
“现在?”雷兴达愕然出声,望向发号施令的人,他亦曾上过战场,自来都是要先?占据高处,再攻城门,否则里头人推个十数辆塞门车,这攻城锤便是撞上半日也不定能撞开,届时推撞车的兵卒被集火围攻,无异于自投罗网。
“就是现在,”蔺师仪一身银甲,眉宇间不似往日的温和,好?似被这冲天的砍杀声所感染,眸中满是凌厉,“有三百人在里,他们定会竭尽全?力为我们扫清城门后的阻碍,当趁此时机,一举破城。”
“还是说,你要违抗军令?”
蔺师仪转头看向他,随之而来的,是抵在他喉间的利刃,雷兴达谨慎地咽了口口水,“末将不敢,这便去传令!”
利刃落下来,却?并不回鞘。
蔺师仪将缰绳绕在掌心,两腿一夹,冲进已?看不出阵型的人群,剑锋过处,是飞溅的红和倒地的尸,他要亲自为撞车开路。
*
战场于此刻,已?和楚火落印象中的宰猪场没什?么分别了。
不过是在无数声凄厉的惨叫间,随着她每一刀落,而血花迸现,瞄准时,落地的是一颗头颅,偶有偏差,就斩下一两只臂膀,若是姿势实?在不对,便与铁甲相?碰,撞出几声刺耳的铮鸣,但也无甚所谓,总归一刀接着一刀,一刀连着一刀,这刀没杀干净的,下刀再给他断气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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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麻木地宰杀着,她竟在那些?士卒的脸上望见了犹豫和惊惶,只是无用,若他们胆敢转身,上一刻的同袍,下一刻便会用长矛捅穿他们的胸膛,是以,他们只能是不断被后头人驱赶着上前,倒在长刀之下,而后,后头人又倒在他们身上,如此往复。
楚火落的体力消耗得厉害,喘息声愈发剧烈,可手上的动?作万不能停,眼前人影憧憧,连带着他们手中的兵刃都交叠在一处,看不明晰,只能凭着本能挥刀砍去,反正她被围困在人群中央,往哪都不会落空。
正是此刻,身后忽地迸发出一声巨响,恍若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