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火落轻摇摇头,弯唇笑了?笑,“郡守大人还没想明白吗?”
“什么?”
“就我这?种人都有机会当将军,”楚火落看着他?的目光一片清和,认真?地说道,“我在?不久之前,还是肉摊上?宰猪的屠户,更久之前,是负责扫洒打杂的奴仆,大字不识一个,更没有正经习武,可大人却已然觉得,t?我会是未来的女将军了?。”
“以我的出身、才学,大人治下的嘉水郡胜于我者不计其数,我尚且能成?将,他?们难道不能?”
郡守一时语塞,讷讷道:“这?不一样,哪有那么多的天生将才?”
“你都未曾给过他?们机会尝试,如何知晓,你想要的将才不在?他?们之中?巡逻的衙役、街边的摊贩、布庄的绣娘、讨饭的乞丐,他?们现在?不是,但未来未尝不能是。”
“世上?只?有一个蔺师仪,可行军打仗,又不是非要蔺师仪不可。”
085 升为校尉
空气蓦然静了下来, 只不通人性的风仍在吵吵嚷嚷,大咧咧地穿过林子,惊起一阵竹喧,而后很久很久, 才响起一声清浅的叹息。
郡守从地上爬起来, 一点点掸去自己身上的泥灰, 尽量抚平衣上的褶皱, 将头?顶的发冠扶正,两手交叠在?身前,认真地行了一礼,“枉我读书几十?载, 却仍是个蒙昧无知的痴儿, 今受姑娘点拨, 方识己过。”
楚火落起身, 作揖回礼, “随意聊聊,当不得如此大礼, 另外”
她纠正道:“你我也算同僚, 烦称一声楚什长。”
郡守愣了一下, 忽而轻笑?一声, 目光清和, 重新行了一礼, “是我失了礼数,楚什长见谅。”
*
要?人为催生?大疫, 需得大量腐尸。
或人, 或鸡,或犬, 或猫,将这些尸首堆叠到一处,再添上污水、腐草,一并发酵,而后将其投入水源,被污染的水便?比寻常毒药还要?凶猛许多,人喝了水,便?会开始生?病,然后一个传一个、一个接一个地病倒、死去,这疫病就制不住了。
所幸,郡守还只是停在?了第?一步。
众人用处理好的布巾捂住口鼻,仍遏制不了那股子浓郁的臭味,远胜馊了半个月的饭菜、三?年未曾打理的茅坑,里头?的肉已腐得不成样子,红红黑黑地扭曲在?一处,若凝眸仔细瞧去,还能?见到许多细细的白色长条物在?里头?一伸一缩,是蛆虫。
单是望上一眼,便?叫人不住作呕,几乎连胃里的酸水也要?涌上来。
郡守朝边上招了下手,立时有个士卒将火把投入此腐尸堆,只刹那间?,便?燃起冲天的火光,黢黑的烟雾也跟着升腾起来,起先还能?在?空中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可渐渐的,却像是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一般,痛苦地翻滚起来,浓重的黑色一层叠过一层,狰狞地从耀眼的红色里爬出来,苟延残喘着,最后无力地消散于炽烈的阳光下。
末了,又?有士卒运来一车石灰,将其均匀地铺撒其上,遮掩住黑色的灰烬。
至此,事终。
只凡是靠近过此地的人都需用硫磺和皂角好生?清洗一番,以免沾了瘴气,先前的衣物也利落地烧了,待彻彻底底收拾完时,又?是半夜三?更。
楚火落打着哈欠坐到院子里,只觉有许多天未曾睡过好觉了,现在?倒是想睡,但头?发还一个劲儿地往下滴水,鉴于郡守分给她的客房上好,被褥里填的是实心的丝绵,她要?是这般闷头?倒下去,不出三?日,那床铺就该发霉了,过上半月,不只生?绿毛,没准儿还能?冒出几朵白色的蘑菇。
布巾在?头?发上随意磨蹭几下,便?邋遢地搁在?旁边的石凳上,她一只手支着脑袋,原是百无聊赖地数着亭前那株翠竹横生?了多少斜枝,可心头?无事,就觉得两只眼皮格外沉,一张再一合,便?张不开了。
四月的天不太冷,但也抵不住南来北往的夜风走?个不停,略有瑟缩,但又?实在?困倦得很,懒得动弹,于是仅剩下的些微意识就在?纠结着要?不要?起身回去,只是没纠结出个结果,就始终趴在?那吹着风。
后来,风止。
也可能?是有人将风挡住。
身上好似多了一层带着暖意的布料,而后就被拢到一个更温暖的怀里,不必费心睁眼,她也知道来人是谁。她蜷着身子往里缩了些,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也不用顾忌什么守礼、文雅,总归这人会由着她的。
从来如此。
*
庚夙本着趁热打铁的心思?,拉着郡守彻夜长谈,聊了哪些具体的条款尚且不知,只是翌日清晨,城头?便?已改换了旗帜,一个“昭”字在?风中猎猎,向?天下昭告,嘉水反了。
早该反的!
郡守遥望着那面旗帜,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许多,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摸着胡须,重新变回了那副儒雅的模样,看着奴仆修剪花枝都要?在?旁赞扬两句,平易近人得很。
“郡守大人要?如何处置那些大夫?”楚火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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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朝那边院落指了指,“愿意留下的,便?领些月钱当军医,不愿留下的,今日就能?收拾包袱走?了。”
走?的占大多数,毕竟少有人愿意背井离乡,每日在?战场上担惊受怕,况且城内也得有大夫才行,不然一旦百姓有个头?疼脑热的,求医无门,就只能?躺在?家里等死了。
留下来的也有,比如清水镇的老大夫,大约是日前才将郡守挟为人质,此刻还生?不出什么惧意,吹胡子瞪眼地质问:“那些没了的大夫呢?你真杀了?”
郡守顿感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我是读书人,怎么会乱杀无辜呢?不可胡说。”
楚火落闻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可不是不乱杀么,满脑子想着直接一口气全杀了。但好在?悬崖勒马得及时,目前确实没出现一个伤亡,只是可惜了马,被他们累死了几匹,又?被蔺师仪射杀了几匹,不过都是郡守的马,用不着她掏钱,问题也不算太大。
“那些大夫的医术太差了些,开出来的方子牛头?不对马嘴,这般庸医只会戕害百姓,我差人把他们关?进牢里了,还送了医书进去供他们日夜苦读,什么时候医术精进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郡守挺直了腰背,正欲细说几句他这个主意的绝妙之处,却来人喊他们一道议事去。
主事人是庚夙,于当下情境,又?或该尊称一声主公。
“上官蒲。”
郡守恭敬地俯身作揖,“臣在?。”
“你仍任嘉水郡守,统领郡内庶务,如有有异心者,格杀勿论。”
“臣领旨。”
庚夙又?看向?旁边,用少有的正经神色继续说道:“什长楚火落此次劝降嘉水,立下大功,即日起晋升为校尉,驻扎嘉水郡,于此地募兵。”
楚火落眸光微闪,照着先前上官蒲的模样俯身作揖,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沉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