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火落一手藏在桌下,偷偷地拽了下他的袖子,蔺师仪茫然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周遭的异样?,摸了摸鼻子,“呃,大家继续?”

“你为什么不举杯?”贺修文意有所指。

“你们商量大事?,我参与进来,也不太合适吧?”蔺师仪一脸无辜,用帕子擦了下手上沾的碎屑,将一整碟核桃仁推到楚火落的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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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轻慢的态度,显然让人不满,“你不是清岭寨的二当?家吗?这事?与你无关?”

“清岭寨没了,我现在是自由?身,”他语气温和地解释着,斟酌了下用词,“今日来赴宴,算是、家眷。”

司鸿朗拧眉看过去,仔细瞧了瞧他的面容,眸光一顿,将杯盏搁置到一旁,有些不确定,“你是,蔺师仪?”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四年前?带兵驱狄戎的蔺师仪?”

“他不是被流放幽云了吗?”

被点出大名的人这回是彻底没法安生了,只能端着酒盏,起身向司鸿朗敬了敬,客套地寒暄两?句,“许久未见,司将军风采依旧。”

“蔺将军倒是与当?初判若两?人,我竟险些没认出来。”

到底是曾立在一处大殿上过早朝的人,司鸿朗对蔺师仪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将军上,那时的蔺师仪可比现在还要随心所欲得多,除非是皇帝特意下旨宣召,一个月的早朝,半个月以上都?在告假,他若露了三次脸,那太阳便该从西边升起了。

朝臣当?中?的往来,他亦是从不参与,纵然将军府上每日都?会被递上十?多封帖子,也未见他赴过哪家的宴,让谁进过府门。在大殿上还算好,若寻他搭话,尚且能得几句回应,若脱了一身官服,别指望他能认出你是谁来。

便是现在么,想?来也只是礼节性的问候。

司鸿朗的目光不由?得带了几分探究,实在有些不解,他竟会在这么一个山沟沟里?落草,甚至还屈居人下。

“我现在只是一介逃犯,司将军那般称呼,不合适,喊名字就好。”

司鸿朗一脸关切,“那般罗织的罪名,普天之下,应也没几人信,只是你遭逢如此大难,实在令人唏嘘。想?来流放路上受了不少苦吧?”

“还行,命好,没走几天就有人来t?劫囚了。”蔺师仪轻描淡写地回答,并不欲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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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微微蹙眉,劝说道:“蔺将军无端承此污名,可有想?过,要为自己雪冤?也好不堕蔺家世代门楣。”

“随缘吧,不必强求。”蔺师仪淡淡地回答,好似那个自高处被摁入泥淖、饱受折磨的人不是他,态度平静得出奇,“我不欲与诸位起事?,权当?我是个无名小?卒就好。”

司鸿朗带上了些质问:“今上失德,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你也能漠然不管?效忠于他?”

“得民心者得天下,他失了民心,是以有诸位欲叛,你们想?扶持上位的人,若能得民心,自有有能者相助,不缺我一个。”

“我非忠于他,我只是不愿反。”

069 军营造册

蔺师仪孤身?离开, 气氛降至冰点的宴席才慢慢活络过来,只是?觥筹交错间,原本的?推崇备至反染上了几分轻蔑。

“未见面时,还以为有多厉害, 没想到, 竟这般愚忠!”

“哪像个武将, 比修经的大儒还要迂腐!”

“受了几道刑就不敢拎刀了, 哼,懦夫一个!”

雷兴达将酒喝干了两壶,仍是?压不?住那股子火气,攥着拳头就想给那些?碎嘴子来上几下, 但皆被崔和颂拦了下来。

他们现如今是?来投靠的?新?人, 无根无基的?, 先前得罪过的?也便罢了, 再惹来新?的?恩怨, 之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司鸿朗轻咳了两声,叫那些?窃窃私语都停下来, 目光锐利地看向楚火落, “蔺师仪不?愿反, 那你们剩下的?人呢?”

楚火落眸色微沉, 站起?身?, 拱手行了一礼, “他是?他,我是?我, 我愿追随司将军, 收复失地、重振朝纲,还大邺、还天下一片清明。”

“今我虽无名?之辈, 但,愿持刀兵,觅封侯!”

*

宴会结束,已过子时,月上中天,倒不?至于看不?清路。

守卫的?兵卒跟着位高权重者离开,街巷重新?空置下来,寨中其余人三三两两结伴散去,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便剩楚火落还立在原处。腰间没了那把宰了许多?人的?屠刀,颇有些?不?习惯,若此时冒出个歹人也无妨,她?还有把匕首,从未离身?。

是?以,只是?淋着月色,低眉往前走着。

周遭静极,因?着无风,连树叶的?响动也无,只她?清浅的?脚步声一步一响,却于某处忽然止住,她?看着脚下横生出的?一条细长的?影子,顺着影子往上看去,正见巷内一个懒懒散散倚着墙的?人。

“或许,你现在有时间、也有心情听我解释?”

那人慢慢地自阴影内探出来,同淋了一身?皎白的?月光,眼角眉梢都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没有一点戾气,完完全全是?书中常爱写的?温润少年郎的?模样?。

楚火落顿了下,挪开目光,“你不?是?不?想说?”

“你一整个席间都没有理我了,若不?赶紧说清楚,只怕过两日?我便要被扫地出门了。”

面前人实在夸张了些?,她?哪会做出那等事?就算真有被扫地出门的?那天,也是?他们两个一齐背着包袱搬家。

但她?蹙着的?眉确实舒展开来,向他走了两步,“嗯,那你说,我听着。”

“我、我的?确是?不?想反的?。”蔺师仪声音有些?低,虽然面上还挂着那温和的?笑意,可一半蔽于阴影之内,总让人觉得,不?是?那么真实,“虽然让我自己开口,有吹嘘的?嫌疑,但我自幼领着朝廷的?俸禄,受着朝廷的?封赏,也当?了几年京城风光无两的?勋贵。”

“诚然,先帝和新?帝都不?再需要我,但我曾蒙皇恩,于情于理,不?该反。”

什么皇恩,卸磨杀驴也能算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