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楹仍不甘心?,崔珣道:“你与其去找灵符,倒不如送我另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崔珣道:“你的一缕发丝。”
李楹怔住:“我的发丝?”
崔珣点头:“见发如见人,明月珠,我想让你陪着我参加殿试。”
崔珣在上一世时?,因为极度的自卑,几乎从未对李楹主动表明过?心?迹,反而是?李楹大胆的多,待他终于抛却心?中负担时?,距离他生命结束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在这最?后的时?日?里,他遍体鳞伤,余下寿数所剩无几,即使和李楹相处在一起,也总是?萦绕着一份惶恐和酸楚,从来没有?像今生这样,能够自由自在的,对李楹表达着自己炙热的感情?。
上一世,李楹主动靠近他,这一世,他想主动靠近李楹。
李楹微微红了脸庞,她取了匕首,绞下自己一缕发丝,递给崔珣,崔珣珍而视之?地放入荷囊,他说道:“明月珠,这荷囊,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即使我死?了,都?不会不见。”
就和上一世一样。
李楹啐了口:“不要乱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还等你回来娶我呢。”
崔珣点头,笑如春风:“我会的。”
船只?即将启程,崔珣上了甲板,李楹还依依不舍在岸边和他招手?,崔珣也迟迟舍不得进船舱,他忽听到身边一个声音道:“阁下,有?点像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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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珣回了头,他愣了愣,居然是?鱼扶危。
鱼扶危在永安元年高中探花,终于实现了他一展抱负的心?愿,他从正九品校书郎做起,如今已经做到三品洛州刺史,洛阳是?陪都?,洛州刺史举足轻重,地位接近宰相,足以见女帝对他的器重。
崔珣抿了抿唇,拱手?行了一个礼:“鱼刺史。”
鱼扶危年过?中旬,相貌并未有?太多衰老痕迹,仍然如青年时?那般俊美无俦,想必相由心?生,他生性豁达,狂放不羁,即使身在官场也没有?改变,所以才能相貌没有?多少改变吧。
待崔珣直起身子,他坦然看着鱼扶危,鱼扶危上下打量着他,这双眼眸,实在太像那人了,一样的桃花眼,一样的秾艳绮丽,还有?冷淡如霜雪的气质,和那人如出?一辙,鱼扶危试探问道:“小郎君,是?故人么?”
崔珣点了点头,鱼扶危长吁一口气:“果然。”
他目光凝聚向岸边的李楹,还是?一样的清丽秀美、端庄娴静:“她,也是?故人吧?”
崔珣又答了声:“是?。”
鱼扶危怔愣半晌,才叹道:“好。”
也不知道这个好字,是?在感叹崔珣与李楹,还是?在感叹格外开?恩的命运。
鱼扶危又看向崔珣背着的行囊,道:“你要去长安?”
“嗯,去赶考。”
“她不去?”
她自然指的是?李楹,崔珣道:“不去。”
“可惜了。”鱼扶危道:“陛下十分挂念她。”
陛下指的是?女帝,女帝登基以来,改“圣人”称呼为“陛下”,她对早夭爱女的挂念天下皆知,原本全国四万座佛寺的长明灯随着崔珣病逝,灯芯一夜之?间全部熄灭,怎么都?无法点燃,女帝伤心?欲绝,后来,灯芯居然自己又重新燃了起来,女帝顿时?又腾起了希望,希望爱女已经投胎转世,而不是?魂魄再留在人间。
如今随着女帝年过?八旬,生命逐渐要走到尽头,她对爱女的思念更加强烈,鱼扶危道:“不过?,陛下就算再怎么挂念明月珠,也没有?劳民伤财,派人去四处寻找明月珠的转世。”
崔珣道:“明月珠曾经和陛下说,愿陛下做天下人的母亲,陛下也做到了,她登基以来,从谏如流,勤政爱民,或许,她认为,只?要她将这个国家治理的好,那她的明月珠,就一定?会生活的很好,而明月珠,已经拥有?了另一对父母,开?启了截然不同的人生,她不愿打扰她,有?缘,自可再见,无缘,也不必强求。”
鱼扶危听后,笑了笑:“你对陛下的心?思,向来揣测的比我好,陛下应是?这般想的。”
崔珣摇头:“这不是?陛下的心?思,而是?一个母亲的心?思。”
是?一个无私的、不求回报的母亲的心?思。
鱼扶危点了点头,他又问崔珣:“那你呢?我以为,你不会再入朝堂了。”
毕竟崔珣前世的朝堂经历,实在不是?很愉快。
崔珣坦然:“大丈夫生于世间,一身本事,自当为国效力,为民请命,而且我能有?来生,已是?上天的恩赐了,自然要还予众生。”
鱼扶危略微诧异,他端详着崔珣,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和前世容貌类似,但已不再阴鸷狠戾,鱼扶危道:“你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但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只?是?过?于惨痛的经历让他一时?之?间堕入无间地狱,但出?了地狱,他还是?那个赤子之?心?的天威军十七郎。
崔珣一笑,他反过?来问鱼扶危:“那鱼刺史呢?真的放下过?往了吗?”
鱼扶危坦陈道:“有?时?候午夜惊醒,也会问自己是?谁,但醒来后,去到官衙,看到一个个殷殷陈情?的芸芸百姓,又觉得,我是?谁,重要么?重要的,是?我想做谁。”
他看向远处,运河水域辽阔,一眼望不到尽头:“为官以来,见惯世间疾苦,更觉人生须臾,不过?短短数十载,心?可困于方寸,也可翱翔天际,可耽于仇恨,也可造福万民,看如何选择罢了。”
鱼扶危谈话间,尽是?襟怀坦荡,看来这十六载的为官生涯,的确又历练了他,崔珣点头:“鱼刺史,是?要去洛州么?”
鱼扶危道:“不错,你若要去长安的话,倒是?可以同行一段路。”
崔珣笑道:“好。”
鱼扶危看向岸边已经越来越远的李楹,虽然已经远到看不清,但仍能看到李楹一直在那里,目送着崔珣,鱼扶危笑着拍了拍崔珣的肩膀:“这次殿试,一定?要拿个头名?,状元宴上,我要喝你们二?人喜酒。”
崔珣微微一笑,颔了颔首,眸中是?独属少年郎的骄矜和自负:“当然。”
转世番外(三)
阳春三月, 各地考生云集长安城,开启一年一度的进士科考试,考生有的住在客舍, 有的索性住在平康坊妓家,有前往文昌帝君庙,祈祷高?中的,有去拜孔子像,希望孔圣人?保佑的, 长安大小铺子的状元糕每次出炉就被抢售一空, 更有考生拿着自己的诗集,挨个拜会达官显贵,为?自己求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