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大成连忙点头,看着禾衣和李齐光的眼神却尽是怜悯,怜悯这对小儿女,怜悯这李齐光瞧着这回怕是要熬不过去了,他与李家做了十几年邻居,看着这李齐光从小喝药,努力活到现在,本以为冲喜成了亲能好起来,没想到不过两年,就这般了。

他小心翼翼连着被子将李齐光打横抱起来,弯着腰从车上下来。

周春兰本来在灶房里揉面团,她还想着给李齐光做梅干菜肉包,听到外面的动静,眉头一皱,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慌,她擦了擦手跑出灶房看,结果一眼看到被隔壁的万大成背着的儿子,她当即面色苍白,踉跄着走过来,声音都在哆嗦,“怎、怎的了?二郎怎的了?”

禾衣眼睛很红,不停在流泪,她想开口安抚婆母几句,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心慌得厉害,只跟着万大成往屋里去。

只她忽然想到被褥都拿出去晒了,忙又踉跄着去收被褥,再是抱着冲进去,以最快的速度在床上铺好。

万大成小心翼翼将背上瓷器般的人放下来,禾衣立马将被褥给他盖好,又吩咐麦黄去多备两只火盆来。

“儿呀!”周春兰话都说不出来,浑浑噩噩跟在人群后面,此刻才稍稍缓过劲来,一下推开挡在床边的禾衣,扑到床边,眼泪如倾盆大雨般扑簌簌落下,声音抖得厉害,“儿呀!”她别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抖着身子哭,甚至都不敢去探鼻息。

禾衣掐着自己大腿,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与清醒,她转头让方书出去请大夫来,“去请叶老大夫。”李齐光自来就是在叶老大夫那儿瞧病的,他年纪大医术高,是徐州城里最好的大夫。

方书连连点头。

禾衣又去了屋子里,打开自己柜子,找出里面的一支三十年份的人参出来备用,只这人参是大补之物,不知现在李齐光可不可以用,有时候虚不受补反而要出事。

她的眼泪一直流,脑袋也是混乱的。

屋子里都是哭声,周春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还有那跟着进来的许玉荷,也跪倒在床边哭。

禾衣却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这般悲怆,她捂着胸口,站在床边看着枯瘦不成人形的李齐光,心脏窒息的疼,她再不能在这里干等下去,她跑出去到门口去等。

她心里害怕,害怕李齐光就这样……光是想想,禾衣就受不了,她浑身发着抖,回忆起两年前嫁过来冲喜的时候,李齐光就是这样干枯地躺在床上,好像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不会的,他既能熬过上一回,这一回定也是能的。

叶老大夫怎么还没来?要不要回去把人参给李齐光含着?

禾衣的心像是被钝刀割着一般,大冬天的,她却是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路的尽头,心里开始后悔,后悔这一个月为什么要去雕琢那玉雕,就算毁了那单子被龙鳞卫折磨一番又怎么样?她身子好,再怎么被折磨,也能好得快。

她为什么没有去书院看李齐光?为什么要使性子不给他写信?

禾衣死死揪着胸口衣襟,咬紧了唇,后悔不已。

叶老大夫年纪大了,方书背着药箱拉着他一路跑,气喘吁吁的,“娘子,叶老大夫来了!”

禾衣回过神来,忙也拉着叶老大夫衣袖往里跑。

叶老大夫也顾不上埋怨,他最是知晓李齐光的身子,忙就进屋。

一到里面,就听到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他皱紧了眉头,一边喘着气一边疾步过去。

禾衣挽住周春兰的肩膀拉开她,“娘,大夫来了。”

“啪!”周春兰情绪激动,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把所有埋怨都落在禾衣身上,抬手就挥了她一巴掌。

她那双手是干活的手,粗壮有力,且下手十分狠,禾衣柔嫩的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嘴唇破了皮。

周春兰嘶哭着喊:“你为什么没有去书院看二郎!为什么现在他才回来!”

禾衣往后歪了一下,差点摔倒,是麦黄扶住了她,听到婆母这话,心中懊悔难言,快呼吸不过来,只哽咽着道:“娘,先让叶老大夫瞧瞧二郎。”

周春兰这才看到旁边拿着药箱的叶老大夫,忙让开身子,又揪住他袖子:“大夫,你救救我儿,救救我儿!”

叶老大夫不满周春兰打禾衣的举动,但此时也不好说这个,他坐在床边往床上的人看,一看李齐光那泛着灰青色的脸,脸色就一肃,从被子里拉出他的手,摸脉象。

第51章 权贵如赵霁云手中有灵丹妙药

屋子里的哭声都在此刻默契地静止了下来,俱是屏住呼吸盯着叶老大夫给李齐光搭脉的手上。

叶老大夫又的捏住李齐光的下颌看了看他的舌头,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眼睛,才是收回手来,取出药箱里的炭笔,拿出一张纸快速写下一张药方。

“大夫,我儿他……”周春兰哆嗦着唇瓣出声。

叶老大夫却不看这神情崩溃的老妇,而是看向一旁这屋子里显然能做主的又瞧着还算是冷静的禾衣,“家中可有老参?”

禾衣立刻道:“有一只三十年份的老参。”

叶老大夫想了想,“也成。”他放下炭笔,让方书速去抓药,一边又对禾衣道:“将老参拿出来研磨成粉,喂给他吃。”

禾衣点点头,忙去将方才就取出来的老参拿出来,也不假于人手,自己去了灶房,因着李齐光病弱的关系,家中捣药臼等一些工具都是有的。

她不敢耽误时间,以极快的工夫将人参研磨成粉末,捧着只婉又回来。

叶老大夫取过碗,看了看碗中的份量,取了三分之一,拿了小勺放进水杯里加水化开,再是喂给李齐光,让人参能顺着水使他咽进去。

李齐光已经习惯了这般昏迷中喝药,参水一入口,下意识便吞咽,求生的欲、望显见浓。

做完这事,叶老大夫才皱着眉头道:“他受了寒,入了骨髓肺腑,引发旧疾,脉象紊乱得厉害。”顿了顿,他又道,“先前他保养得还算好,怎忽然这般?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

周春兰只哭,却不知道,看向禾衣 ,话里忍不住埋怨,“问你话,二郎这是怎的了?”

禾衣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许玉荷忽然跪在地上,她柔弱的身躯几乎伏倒在地上,声音嘶哑地说道:“都怪我,二郎是为了我才这般的。”

周春兰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女子,皱紧了眉头定睛一看,发现那女子竟是那前县令的女儿如今做了教坊司歌伎的许玉荷!

“贱人!二郎为你做了什么?”她一看许玉荷就满腔怒火,想到两年前李齐光就是因为他病重,如今两年后,竟又是为了她这般,直接扑上去厮打。

许玉荷早有预料, 护住了自己的脸,任由周春兰蒲扇大手打在身上,她哽咽着说:“二郎良善,知我被人欺便来救我,结果被人为难了一番,在冰天雪地里跪了半天,呜呜呜,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呜呜呜呜我后来才知晓!”

却说李齐光被折辱时,方书都不在场,被关在屋子里,所以此时许玉荷这般说,方书也只是哭得厉害,没有反驳。

周春兰崩溃,不能接受儿子是因着这么个教坊司的贱人这般病重,打还不解恨,直接骑到了她身上挥巴掌,“我让你勾我儿子,我让你勾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