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衣低垂着头拿调羹搅拌着碗里的粥,过了会儿才轻声问:“不知五爷寻我何事?千户大人要的玉雕时间紧,若无要事,便就不过去了。”
她不知赵霁云对昨夜里有没有印象,再相见实在尴尬。
金书却道:“五爷宿醉,昨夜里发了烧,身子不便,只命奴婢过来请娘子,奴婢也不知五爷寻娘子是何事。”
禾衣想到昨夜里赵霁云袒着个胸膛,上半身几乎是光的,在地上翻来滚去,直觉这发烧也算是烧得其所了。
她不得不去,若是她听说了赵霁云身子不适还不去探望岂不是太没良心?过河拆桥也不是这般的,何况,她如今可还没过河。
禾衣让金书在外稍等,她则去梳妆台前在脸上扑了些脂粉,稍稍遮掩难看的脸色,免得泄露出她昨夜难熬的心思。
……
赵霁云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青石与他说着如今京中情况。
却说上一回定远侯夫人传信给赵霁云,冷不丁说的让他尚公主一事不是心血来潮,如今皇帝年老昏聩,生有六子,三年前大皇子与三皇子勾结谋逆被斩,余下几子争夺不休,都紧盯了定远侯府,想要定远侯手中所掌军权,暗中使了不少力,却被杜贵妃拔了头筹。
杜贵妃最是受宠,生了四皇子,给老皇帝吹了枕边风,让定远侯还未成婚的幼子与其女成婚,抢先拉拢赵家,不仅如此,还做了两手准备,暗中使人给在军中的定远侯长子次子寻了绊子,意图以此借口让四皇子能有几回插手赵家军。为防老皇帝行昏聩之事,如此,查出杜贵妃暗中行事的侯夫人才写信给赵霁云。
而赵霁云回信一封是让侯夫人拖延婚事至少三月。
“夫人如今已是替五爷应下了皇室婚约,婚书已写,如今已是在商讨何时让五爷尚了琼华公主,夫人应下这事后,被召回京中述职的大爷与二爷才得以回到军中。”青石沉声道,“夫人让五爷至多三月后速回,婚期她至多如期拖延三月,还有徐州附近驻地出了奸细,让五爷提防捉捕。”
此等要事细节乃是让暗卫传口信过来,不曾留下纸字。
赵霁云无甚表情地睁开眼,温润面容失了笑意便显清冷锐利。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动静。
赵霁云抬眼朝外看了一眼,青石立刻噤了声,低头走了出去。
禾衣站在了明德院正房外,金书敲了门,赶巧屋里的人出来,她抬头,见是穿着身蓝袍的小厮,不是那圆脸小厮青川,这身形颀长的小厮眉眼更刚毅,以前没见过。
“陶娘子,五爷里边请。”金书侧身。
禾衣收回心神,垂眼跟着金书进去。
一进去,便是满屋子药味,她抬眼,便见赵霁云坐在榻上,不似昨晚般衣襟打开,今日他穿得严严实实,神色瞧着很是苍白,如此病弱地歪靠在枕上,抬眼见了她,神色间有些窘色。
他望着她欲言又止。
禾衣被他这一眼看得心中咯噔。
第39章 “因为李齐光还活着。”
赵霁云坐直了身体,他看着禾衣,俊美的脸上染上两片红云,他别开脸,垂下眼睛干咳了一声,“嫂夫人坐,昨日我与窦山一道饮多了几杯酒,归家时难掩醉态,后来……听说是你给我熬煮了醒酒汤,我昨日可是发了酒疯冒犯了你?”
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羞窘,颇有些难堪的意味,连看都不好意思看禾衣。
禾衣呼吸都停滞了,一时摸不准赵霁云究竟是记得还是不记得昨晚上的事。
且他是与窦山喝酒,这让她不得不去想,是否是因为陶家之事他才有此应酬?
但她不论如何只当昨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缓慢在榻边的圆凳上坐下,笑着说:“自是没有,我将醒酒汤送来,你喝下后便闭上了眼,我便离开了。”
赵霁云一下扭过头来,眼像一汪春水,直直地看向禾衣,像是要看进她心里去,他脸上的红云也静悄悄地褪去了,他轻轻问道:“我真的没有发酒疯?”
禾衣对上那双眼睛,第一次发现赵霁云的眼睛极黑,盯着人时深幽透邃,她下意识避开视线,却点点头,道:“没有。”
赵霁云轻轻歪倒回软枕上,没有半分意外,他仗着禾衣此刻不看自己,翘了翘唇角,温声说:“那许是我真的喝太多了,除却昏睡便再发不了一点酒疯,否则,根据从前几回,总要闹一些笑话,若是让嫂夫人见到我那般不雅的模样,也甚是没面子呀。”
说到最后,他微微笑起来。
禾衣听了这话,只好附和地笑两声。
赵霁云默了默,才是又道:“我今日请嫂夫人来,是因着李兄的事。”
禾衣一听是关于丈夫的,一双平和恬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又看了过去,问:“二郎怎的了?”
二郎……
赵霁云舌尖轻轻卷过这两个字,他温声说:“倒没甚大事,我今日恰好要遣人去一趟书院办事,不知嫂夫人可有书信要寄给李兄?”
这话简直如甘露浇来,禾衣一下笑起来,心中欢喜难掩,抿着唇笑,点点头,“要,我这便回去写。”
赵霁云盯着她唇角的梨涡,温温柔柔的,“何必回去写呢,金书,去备纸笔来。”
一直安静如木头人的金书立刻去备了纸笔过来。
禾衣心里念着想着李齐光,又怎会在意赵霁云怎么样?她偏头见金书取了纸笔过来,也不扭捏,回头对赵霁云笑了一下,抿着唇还有些不好意思,“那我这便写信,不耽误你的时间。”
赵霁云只是温和地笑,没有说话。
禾衣自是以为赵霁云急着寄信,起身走到几步开外的桌旁坐下,金书早已磨好墨,她提起笔来,便加紧了时间写信。
赵霁云盯着她鲜少露出来的含羞带怯的脸,眸光晦暗,他抿紧了唇,俊美如玉的脸庞铁青一片。
李齐光不过是无能废物而已,她究竟看中他什么?
禾衣心中有诸多事要与李齐光说,住在赵家一事她不想瞒着他,便在信中一一说明缘由,提到赵霁云,更有几分夫妻间的调皮话,颇有戏谑之意,信写到最后,自然是惯常的几句思念之语。
但因着在赵霁云的屋中书写,总有些不大好意思,便就只写了一两句甜话。
写完信,她拿起纸来稍稍吹了吹,不等全干透了便折了起来,收进了一旁金书拿来的信封里,在外头写上“李齐光亲启”几字,用火漆封上。
“青石。”赵霁云朝外喊了一声,禾衣就见刚才的那蓝袍小厮又进来,双手接了信退了出去。
禾衣偏头再看向赵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