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云不走,禾衣也不好丢下他去后面小楼,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专注地挑拣着摆放在软垫上的玉簪,便顺势说了句:“赵公子可有喜欢的?我爹在雕琢饰物上是徐州城出了名的细致,虽料子不是极好,但胜在精巧。”
除非是接了的大单,单主会送了玉料过来,否则玉铺里的这些个玉石用料大多中下品,甚少上品,毕竟陶家玉铺只是间小铺,她爹性子老实,或者说陶家祖上几辈也都是老实的手艺人,不会做大了那生意。
赵霁云手里捏着一支桃花簪,手指细细摩挲过簪身上雕着的玉雕师小字,笑着偏头看禾衣,那双眼儿一弯,似有淳淳春水流溢,他清声笑,道:“嫂夫人送我?”
这话尾音上扬,带着些玩笑意,就和陶禾衣第一次在家里院子见到赵霁云时,他和李齐光玩笑时的语气一样。
禾衣见到这样一张清隽又坦荡温润的脸,心里很难生出厌恶来,她本就想着若是赵霁云看中了玉铺里的东西便赠予他,陶家欠了他很大的人情债,这些东西不算什么,所以心里根本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也笑说:“这些玉雕饰物你若喜欢,我一会儿替你包起来。”
赵霁云把玩着那支簪子,温温柔柔说:“嫂夫人已经送过一回蛇缠桃枝的玉雕了。”
那是人情,簪子可不是。
禾衣不懂赵霁云话里深意,只弯唇笑着说:“你帮了陶家甚多,一些玉饰而已。”
赵霁云看着她,也轻轻笑了,自顾自说道:“既然嫂夫人送我的,那我就收下了。”说罢,他将发髻上原本戴着的玉簪拔下来,将这支桃花簪插进去,歪头问禾衣:“好看吗?”
这支桃花簪是偏粉色的玉石雕琢成的,是禾衣雕的,这般颜色的玉饰多是姑娘家来买,甚少男子买来戴。
但赵霁云生得俊美温润,眼尾一翘,眸光流转间春色尽显,那桃花簪很给他的清俊添了一抹昳丽, 自然是极好看的。
禾衣如实点头:“好看。”
赵霁云便笑意更浓了些,看着禾衣也不再说话,正当她要再说点什么时,文惠娘从小楼那儿回来了,她手里拿着契书,禾衣见了也没心思与赵霁云再多说什么,急忙走过去,接过契书来看。
契书上写得很清楚,需陶家玉铺于一个月内雕琢完指定的玉雕,图样亦是对方指定,定契人名窦山。
“窦山就是新来的龙鳞卫千户?”禾衣问文惠娘。
文惠娘便点点头,哀愁道:“陶家签的这大单便是这位千户大人呢,今早上千户大人派了两个仆从过来,便是要接了你爹去家里琢玉,说是那是块大玉料,价格昂贵,咱家玉铺摆不下,也不放心摆在玉铺,要你爹住在那儿雕琢,图样也要那时才看得到。”
说罢,她便眼巴巴看着禾娘,欲言又止,知道如今禾娘成婚了,自是不便在外头过夜,可那龙鳞卫千户大人却不好得罪,“禾娘……”
陶禾衣也是沉默下来,直觉自己应当抽空去一趟山上寺庙烧一炷香,好生去一去这霉气。
她想起了两个月前在街上看到的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黑色劲装,腰佩弯刀的男人,身旁簇拥着一群同样装扮的男子,腰悬金色令牌,威严冷肃,走在人群里煞气十足,寻常百姓见了都避退三尺。
文惠娘还在说:“禾娘,千户大人说明日还会派人来,接了你爹去府中雕琢玉料……”
“窦山?”一旁安静着的赵霁云忽然插了一句,声音带着些疑惑。
禾衣与文惠娘齐齐转头看他,文惠娘想到赵霁云出身豪贵,立刻眼睛亮了一下,从禾衣手里抢过那契书递给他,道:“五……赵公子,你可认识千户大人?”
赵霁云接过契书看了一遍,便抬起头,脸上露出个笑来,“认识。”
文惠娘高兴得不行,原先那两个仆从走后,赵霁云急着走,倒是没有说说这契书上的名姓,如今全明白了。
她想开口求赵霁云帮忙,可想到人家已是帮了陶家诸多忙了,一桩桩一件件,他还帮着调配玉郎的伤药呢,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再开口,便将目光放到了禾衣身上。
禾衣默然,忍不住攥紧了袖子里的手,如今还能怎么办,只能求了赵霁云,否则,她哪里还有别的认识的人能认识龙鳞卫千户大人。
只是她才抬头,就听赵霁云温和的声音:“我今日下午便去一趟窦家,问一问可否由嫂夫人来琢玉。”
禾衣听罢,眼睛里也要涌上一片感动的湿润,她不知此时该说什么,只能郑重福礼,苍白道:“多谢你。”
她心里已经在想要怎么回报赵霁云才好了,她只会雕琢玉石,要不,用嫁妆银去收一块好料子,给他雕琢一块玉佩?
赵霁云却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着禾衣道:“窦山那人与我不熟,听闻性子桀骜张狂,我未必能帮上大忙。”
禾娘忙道:“你替陶家帮忙说一句话已是大忙了。”
文惠娘比起禾衣来要情绪外露许多,那般高兴遮掩不住,道:“今日赵公子留下吃饭吧,我这就去买菜,再炖条鱼,禾娘,二郎今日可有要事?把二郎也喊来陪陪赵公子!”
第27章 将她往怀里搂
提起李齐光,禾衣自然又想起了方才见到的画面,本是压下的烦闷酸涩又涌上心头,她偏头对文惠娘轻声道:“娘,二郎今日有事。”
文惠娘察觉出禾衣情绪不太对,却是误以为她是在怪自己自作主张,讪讪笑了下。
禾衣再看向赵霁云,娘既开了口,自然是不能当做她刚才说的话没说过,她只好道:“赵公子一会儿可还有事?”
依着她想,赵霁云这般温润有眼力的男子定是会推托有事婉拒了留饭一事,毕竟家中还有弟弟和爹两个受了伤的人,着实不便留客,这事便也就过去。
怎知赵霁云笑着说:“倒是无事。”
文惠娘立刻就道:“那便留下来吃个饭,我这就去外边买菜,禾娘,你招待一下赵公子,一会儿留心着你弟弟和你爹。”
向来文弱的文惠娘提起做饭便很是有干劲,回去后头灶房提了只竹篮拿上荷包就出了门。
玉铺里再次只剩下禾衣与赵霁云,她却是不能再在这里陪他干站着,便请了人去后头院子里坐上一坐。
赵霁云温顺得很,跟着禾衣就去了后面,今日天好,太阳高照,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坐着倒是也暖和得很,禾衣拿出家里的茶叶给他泡了壶茶。
“嫂夫人不必照顾我,你自去忙。”赵霁云捧着茶杯眼睛弯弯道,指了指院子里的那株老梅树,道,“有茶有花,心中自怡然。”
禾衣便福了一礼,道了声“怠慢了”便先去看了她爹,把单子的事说了。
陶善石一听赵霁云认识窦山,还要在家里吃饭,忙要出去招待,像是怕禾衣阻拦,讷讷道:“我断的手,又不是腿和嘴,陪人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禾衣就随了他出去院子里,自己则去弟弟那儿。
陶坤玉性子淘气顽皮,往日小打小闹也不少,但邻里街坊的从不为难孩子,他又嘴甜生得好,旁人爱还来不及,这一回却是和人打架还去了牢狱里关了几日,禾衣以为他这性子必会变一变,或是变得沉默下来,或是变得更懂事一些。
哪知道她一踏进去就听到一声哀嚎与控诉:“阿姐!你不疼我了!你怎到今日才来看我?”
陶禾衣一抬头,就见弟弟从床上趴着爬起来,两只眼睛瞪圆了瞧她,那圆润的脸上是气鼓鼓的神色,她仔细看了看,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
她就只一个弟弟,见他这般自是心疼,反手将门关上后,几步朝前去,等到了床边,还没说一句话,就见玉郎眼圈都红了,粗声粗气道:“阿姐,你是不是也要怪我和那姓孙的打架还把人腿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