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衣的视线垂着,一眼便看到了他背上纵横交错的鞭伤,怔了一下,皱眉奇怪。
战场上多刀枪剑戟,哪里会有鞭伤?
但禾衣不过是出自良善之人的不忍才替他疗伤,多余的自然不会问,她垂眸拿起赵霁云递过来的那只包袱打开,里面伤药和纱布都有,她微微弯腰,先将他腰上的纱布解开。
女郎低垂着头,身上带着沐浴过后的清香,眉目温润柔软,赵霁云抬眼看着她,忍不住凑近了些,细细嗅她身上 的香气。
禾衣将纱布一圈圈解开时,视线难免看到他胸口,那一处刀伤经过这么些时日,只剩下个痂,暗沉沉的。
她收回视线,纱布彻底解开,看到赵霁云腰后侧果然有一处新鲜的伤口,那伤口长长一条,用针缝了起来,像是蜈蚣一样,突兀地在那儿趴着,此刻正渗着血。
禾衣这辈子见过的最血腥的场面都是在赵霁云身上,她最见不得这般场景,脸色都白了几分,只沉默着给他清理伤口,再上药。
“你不问问我鞭伤是哪里来的么?”赵霁云微笑着说,气息仿佛在禾衣脸颊旁。
禾衣一下后退了一些。
赵霁云见到她这动作,眉眼还是忍不住阴鸷沉冷了一瞬,但很快,他的眼波又如清水一样,不等她问,便自顾自说:“我不喜欢公主,她用刀捅我,还用鞭子抽我。”
像是向禾衣告状撒娇一般,郎君面容俊美秀致,此刻病弱的模样,令他多了几分文气。
禾衣想起前些日子听说公主特地追来边关看望赵霁云一事,她有些不信公主费这样大的心思只是为了打他。
或许是赵霁云太欠打了,公主可不比寻常女郎,自然忍耐不得。
禾衣不语,但她不懂掩饰情绪,那神情显露了心中所想。
赵霁云一直暗中打量她,见到她这般神色,呼吸一窒,好半晌没说话,幽幽看着她。直到禾衣将他腰上伤口缠上纱布,才又兀自开口,轻柔柔的:“她想睡我,我再次拒绝,她恼羞成怒就打了我,我已经有你了,怎么能让她碰我?我必须要捍卫我的贞操。”
禾衣:“……”
她不知道男子有什么贞操可言,懒得理会赵霁云这般疯言疯语。
赵霁云顺势背朝着她,露出整片狰狞到凄楚的背。
禾衣却声音温淡地提醒赵霁云:“公主是与你有婚书的未婚妻,你就算有贞操,也是属于她的贞操。”
赵霁云只当没听到她这一句。
那些鞭伤虽是泛着青紫,但只有几条渗了血,禾衣只垂眸均匀撒上药粉,可赵霁云却仿佛吃了极大的痛,抽气了两声,便十分脆弱地往禾衣怀里倒去,晕厥了过去。
禾衣:“……”
第159章 听说有些女郎口是心非
禾衣抱着昏厥过去的赵霁云怔了好一会儿,才是拧紧了眉,一把松开他站起来。
没了禾衣的怀抱,无知觉的赵霁云便伏倒在了床上,背部花花绿绿的,实在惹人眼睛疼,他面色苍白,眉宇紧皱,即便意识不清但依然痛苦的模样。
禾衣安静了许久,才是坐在床边,将他背上的伤都细致地处理好,只她脸上两道柳眉一直蹙着,待处理好他背上的伤,又想起他说过他腿上也有伤,她犹豫踌躇,最终还是看不过眼,对自己这般心软恹恹,却还是解开了他腰带。
她怕他死在这里,她死在这里,她如何对侯夫人解释?
禾衣皱着眉轻轻将他裤子往下拉粗粗瞧了一眼,果真大腿处也有些淤青,她抿着唇撒上些药粉,此处草草处理过就罢。
这床今日她自然不会睡了,将药都收拾好,禾衣随意拉开薄被往赵霁云身上一盖,也没给他脱鞋将他两条腿抬上床,便想穿衣出去。
偏她一走远几步,脚踝上的金链便绷紧了,扯着赵霁云的手腕,她低头一看,面色就青了。
禾衣这样沉静婉柔的女郎,几次三番都想骂赵霁云,偏她不会骂人,只能呼吸急促地捂着胸口缓和,她心里方才生出的半点心软此刻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她将脚踝上的金链子全部放开,走得就能更远了一些,她转道去了梳妆台那儿,拿起剪刀就去剪那链子。
链子很细,瞧着是金子制成,金子最是软和,用剪子就能剪开。
可禾衣费了一番力气,那金链子却怎么都剪不开,显然不是金子做的。
她抿了唇,婉丽面容气得都发红了,她将剪子拿开,又回到赵霁云身旁,捡起他丢在一旁的外袍摸索了一遍,却再找不到那精细的金钥匙,她又去看床上此时病弱无害的赵霁云,弯腰又去摸索他的下装,瞧瞧那上面可有什么暗袋。
可她将赵霁云全身都摸了个遍了,连鞋袜都脱了,依旧没寻到那钥匙,不由气得捶他一下。
赵霁云真的疼晕了过去,竟是没有半点要醒来的痕迹。
禾衣奈何不了他,在床沿坐了会儿,便起身披上外衫又往门口去。
这屋子小,链子刚好能够到门口,她推开门,朝外面扫了一眼,却没见到青川或是青石,只看到了那匹叫做桃花的矫健骏马。
桃花极有灵性,脖子里没有缰绳套着,在院子里闲庭散步地转来转去,仿佛优雅的公子在巡逻他的领地。看到禾衣从屋里出来,便歪头朝她看来。
此时雨已经停了,月亮也露出来一角,照得桃花那双眼在夜色下又大又亮,妩媚多情地望着禾衣,难掩欢喜,踢踏几步就踱步到禾衣面前。
禾衣是喜爱一切美好的事物的,她欣赏玉石之美,也喜爱这样高大矫健又有灵性的马儿,见桃花脑袋蹭过来,烦闷气恼的情绪便好转了一些,她伸出手摸了摸桃花脑袋,桃花便拿嘴拱她掌心讨好她,掌心处一阵痒意,禾衣再忍不住,抿唇轻轻笑了一下,沉郁情绪化开一些。
桃花似乎感觉到女主人此刻心情好,甩了甩马尾,又侧着身子朝她凑过来。
禾衣便看到了桃花背上的一只布袋,她迟疑着上前解开,里面有一袋子黑豆,她刚打开袋子,桃花便欢快地响鼻踏蹄,禾衣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摸了摸它顺滑的鬃毛,抓出一把喂它。
她曾经见过赵霁云这样喂它。
桃花显然很开心,禾衣的掌心被弄得湿润,它吃完一把还要,禾衣又喂了一把,第二把也很快被桃花吃掉,她抓出第三把时便将袋子系紧了,柔声道:“你家主人应当晚上喂过你,夜宵吃过三把也够了,等你家主人醒了再喂你。”
这话似乎惹恼了桃花,它吃完第三把豆子便不高兴地甩着马尾,脾气很大的模样, 偏又眨巴着多情的眼眸时不时拱她胳膊一下,撒娇一般。
禾衣自然是硬声拒绝:“不能再吃了。”只声音里还带着点柔和笑意。
桃花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禾衣又替它理了理那鬃毛,她睡不着,也不想面对赵霁云,便静静靠着门框。
赵霁云在禾衣朝门外去时便醒了,他偏头看着门框边的禾衣温柔替桃花梳毛,温声细语和它说话,心里生出妒意与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