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衣扬起长睫,眼中有几分疑惑,觉得赵霁云这话问得明知故问,但对上赵霁云幽幽的眼睛时,默然一瞬,只轻声:“我如何去?我不是你的妻子,不过是有着露水情缘的女郎而已。”
露水情缘……赵霁云听到这四个字,一日的好心情便消散了个干净。
但这恼怒却发作不出来,他半眯着眼盯着禾衣。
好半晌,盯得禾衣秀气的眉再次拧起来时,才听他不紧不慢说:“那一日,你陪我一去。”
赵霁云这样的语气,禾衣听得出来那里头的不容置喙,她若是再拒绝,显然要发生不愉快,打破了她想安宁度过在赵府的日子的初衷,但是,她怎么能跟着赵霁云出去参宴?
她没赵霁云这样厚的脸皮,她是一定要拒绝的。
“我不想去。”禾衣看着他,态度看似强硬,眼底却不自觉盈出几分水意。
个中道理,她不信赵霁云不明白。
可赵霁云看着她,低头吻上她的眼睫,“你陪我去。”他温柔的声音却是态度比她还要强硬。
禾衣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忽然从他不解释却强要她去的态度里窥见了一二。时下里也听说豪贵们会带着得宠的姬妾去旁人家做客,只当是个逗趣的玩意,或是因着姬妾美色,或是因着姬妾会弹琴奏乐助兴,赵霁云是要她以姬妾的身份陪同?
她的脸瞬间白了下来,她不愿意去成为这样哗众取宠的姬妾。
禾衣看着赵霁云许久,虽她从来没想过要高攀赵霁云嫁给他,更对他无爱,但她忽然想起了他问她可愿嫁给他那次,或许他心知肚明她的答案才故意这般问,他从来没想过要娶她,顶多是觉得玩不腻便纳她做妾。
她的声音很轻:“我是不愿为妾的,他日若你腻了我,我离开赵府后惟愿得一真心待我的郎君,与他成亲。”
禾衣这话说得突然,看似驴头不对马嘴,但是她相信赵霁云知道她在回答什么。
她虽然从没打算离开赵府后再与人成亲,但是此时说给赵霁云听却无碍,她知道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娶她,便就这么明明白白地道破那一层遮羞布,也再次明明白白告诉他,她更不愿意做他赵霁云的妻子。
赵霁云果然沉了脸,盯着禾衣看了许久,如山雨欲来,阴沉沉的,却忽然起身甩袖离开。
瞧,高傲的郎君那一层遮羞布被揭开,便是再不愿做戏了。
禾衣听到那一声重重的摔门声,心无波澜,甚至还松了口气。
外边的铜书和麦黄听到这动静吓了一跳,缓了几息后探头探脑进来,麦黄说话总是要更随意一些,忍不住道:“娘子,五爷他……”
禾衣轻柔柔笑了一下,道:“无事,你们去歇了吧,我这便睡了。”
说罢,她站起身往床那头走。
麦黄迟疑了一下,又问:“那五爷还会来吗?”
禾衣已经坐在了床沿,正脱鞋上床,她想了想,垂眸轻声:“应该是不来了。”
若是因此腻烦了她,便是最好的。
赵霁云恼羞成怒,若拿此事与她吵也吵不出什么,他心知肚明,她与他的关系,本就是这般不堪一击的。
麦黄噢了一声,和铜书一起退了出去,两人在房门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竟是都有些不懂这些个男女感情,分明昨夜里五爷和娘子还好好的,怎今晚上就这般仿佛要一拍两散的架势了?
“五爷应当还会回来吧?”麦黄小声说。
铜书默然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呢,且等等看。”
可两人这晚上等了许久,都不见赵霁云回来,不止这一晚,后面连续几日,赵霁云不曾踏足含玉院,铜书倒是去打听过,回来和禾衣说五爷去了驻地,但禾衣并不在意。
含玉院里也安安静静的,禾衣只专心在厢房里雕琢玉石,眼看那日从陶家玉铺拿回来的几块玉料已经是雕琢个七七八八,再心无旁骛地雕琢个几日,就回一趟玉铺将这些玉雕拿回去。
这日傍晚,禾衣用过饭,正用在屋里泡脚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动静,麦黄和铜书连连扬声福礼,很有兵荒马乱的气势,她眉头一皱,缓缓抬眼看向门外。
几日未见的赵霁云站在门口,一身黑色劲装,也不知这几日去做了什么,如玉温润的脸庞看着锐利了几分,身上沾着些尘灰。
他只在门口稍作停顿,便是若无其事地走进来,先在桌旁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再是看向禾衣,缓慢朝她走来,温着声道:“这几日我去了驻地,军中有些急事需要处理。”
这话像是解释,但禾衣没做声,垂眸安静泡脚。
赵霁云深深看着禾衣沉静的面容,走到她面前,沉默好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两样东西,俯身塞到禾衣手心。
禾衣自然看到了掌心里的东西,是一枚玉佩和一支簪子。
第102章 “你心疼我一些,可行?”
见到这两样东西,禾衣手一颤,下意识就要丢了去,赵霁云却坐下来压住她的手,唇角翘着,语气温柔至极:“收好了。”
禾衣想甩掉他的手,可赵霁云扣紧了她的手,指骨都要被捏碎了的力道,仿佛她胆敢将这玉佩与簪子丢出去便要直接折了她的手,不允许她有任何拒绝之意。
玉佩是麒麟形,玉质极品的墨玉,簪子是一枚翠玉簪,簪头是凤鸟形。
这玉佩不知是何物,但当下若是男子送女子簪子,便有定情许亲之意,赵霁云不清不楚什么都没说却让她收好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她又为什么要收好了?料准了他不说明白她便也无法说个清楚吗?
禾衣不喜他这样自作主张的强势,温婉面容淡淡的,柔声:“我不要。”
赵霁云掀眼看她,目中含笑,“为何不要?你早已送过我玉簪,我回赠你一支有何不可?”
禾衣立时抬头看他,秀眉微蹙:“我何时送过你?”
赵霁云便又从怀里摸出一支玉簪,是粉玉雕琢的桃花簪,禾衣一看那簪子便想起来这所谓的送是何意。
那次她知道爹签了窦大人的单子回玉铺,赵霁云俯首看铺子里的饰物时她客气问询一番,见他拿起那玉簪很是喜爱的模样,便送了他。
这赠送自然没有什么额外的意思,不过是因为陶家是开玉铺的,对方帮了忙,见他喜欢便随手赠送,赠的是玉,不是簪子的额外之意。
禾衣的视线从桃花簪再落回到赵霁云脸上,抿了唇正要说话,他却伸出食指点在她唇上,阻止了她开口,很是疲累地敛下眉眼,斯斯文文:“我这几日很累,不想与你吵架,你心疼我一些,可行?”
他话说得慢,似是恳求却更像威胁,即便他唇角还含着笑。
禾衣看着他泛青的眼窝,想到赵家军是驻地在徐州外,若是他因着军中之事劳神伤身也是为着徐州百姓,她再心中沉郁愤懑也在此时消了下去,不想再与他多嘴吵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