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净女猛地紧握两手铅块,瞬间将铜丝勒紧,卫聿川被勒得喘不上气,窒息地倒在地上,脸已经憋成了紫红色。
“萧益元……就是被你这样杀死的吧……他脖子上那一道致命伤……我们以为是薄剑,其实……是你的铜丝……之所以伤口是左高右低,是因为我们当初在满街搜查违禁书册那日,你的右手被马蹄蹄了,伤了右手……使不上力……,又要多缠一圈才能杀死萧益元,所以……他脖子上缺了一小块肉条,是这铜丝缠下来的……”
宋净女凶狠地勒起卫聿川,又缠了一圈铜丝,拖着他脖颈死死拉扯,“对,就是这样,你有没有感受到萧益元一样的窒息?你真的很多事,非要把他们从辽带回来。”
卫聿川脖子血流如注,躺在地上被铜丝拉扯着仍旧吃力地对峙着,“你为什么不叫‘大辽’……你是个辽人,不要以为在大宋待几年,就是宋人了……”
卫聿川是在李鸦九及冠礼那晚确认宋净女是辽人的,把她叫来就是为了试探她,那夜他们图新鲜做了些辽餐,无奈口味真的不适,又膻又腻难以吞咽,卫聿川后来特意做了几样菜品,宋净女来的晚吃的津津有味,当时他们几个都在喝酒划拳没人注意她,只有卫聿川在偷瞄她,真正让他确信宋净女是辽人的,是她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那酪粥卫聿川仿照了当初完颜拓营中同样的口味,宋净女喝了几口,做出了和完颜拓同样的吃法,加了桌上一样生长在辽戈壁的青菜叶进去,当膻厚的酪粥蒸煮过头缺失滋味时,辽人常用此法调味。
这在宋人吃起来觉得怪异恶心,但对辽人实在是美味。
宋净女在巡边府定是会处处注意自己言行,难得有这种放松时刻,便被卫聿川抓住了马脚。
“你们怎么还不出来啊!我都要被勒死了!”卫聿川窒息地扯着脖颈的铜丝大喊。
“平时你太嘚瑟,有人治治你也挺好的。”邓玄子从高墙上飞下一剑刺破了宋净女手臂,手中杀器立刻弹了出去,卫聿川猛地拽下脖子上一圈厚重的假人皮,被铜丝缠绕的地方立刻成了碎片。
好险,再晚一点,真勒住自己脖子了。
宋净女还想跑,孙有虞从另一端墙头跳下一脚将她踢到了墙上。
假脖子是出自李鸦九手笔,他正拾起地上弹落的铅块铜丝,拉出了一条线,观察着其中构造,“不错不错,颇有新意。”
三把长剑剑指宋净女,宋净女口吐鲜血瑟缩在墙角,如今是穷途末路,“杀了我吧。”
“虎倌是谁?他在哪里?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宋净女咽着血,不语,卫聿川的剑又向前刺了半寸,“你不想知道你姊姊在哪吗?”
宋净女眼中燃起挣扎。
“夏昭把她安置在了宋辽边界一个安全的地方,你若想见她,就一五一十回答我们。”
“我不知道。虎倌命令我们单线联系,我只知道我的上级,是一个男人,他跟我每次见面都带着面具,听不清真实声音,我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从未想过逾越他,我只想远离大辽,到大宋汴京去,到江南去,他们让我就干什么,答应我完成所有指令,就送我去汴京。”
“那这样,从今往后,你是我们三处的人,你做完我交代给你的事,我不仅送你去汴京,保证你的安危,也会让你见到你的姊姊。”
卫聿川拿出写着地址的字条晃了晃,宋净女刚要抓,卫聿川立刻收手回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
“哦?不相信是吗?我还有个更劲爆的。”卫聿川蹲下来看着宋净女,“你在优伶团里结拜的姊姊,不是你的姊姊,而是你的娘亲,她为了保护你,才隐瞒了所有人。”
此话一出,孙有虞、邓玄子和李鸦九惊愕地瞪大双眼,看向了卫聿川。
“想要跟你的娘亲见面,就按我说的做。”
第85章 .归山篇十七 终
“夏昭手里的这只琥珀簪花,并不是她的,而是她留给你的,她仔细看一下,她给你留了东西在里面。”
宋净女举着琥珀簪花对着阳光看,厚重的簪花里被封进去了一条过于细细的绳状物。
是……一条脐。
宋净女下意思捂着腹部一惊,她的脐罕见的细,出生时非常瘦弱,即便剪短了脐带,肚脐留下的眼也异常的小,这是孙有虞和柳缇在炙仙楼外发现宋净女和胡胤共度春宵时发现的,孙有虞总觉得宋净女身子和哪里不太正常,便越下来屋顶戳破了一层窗户纸,离得更近想仔细观察一番,柳缇不知孙有虞这是为何,总觉得他突然面目模糊十分猥琐,柳缇想走,孙有虞还拉着她看,眼前声色不堪入目,柳缇捂着耳朵逃似的走了。
这孙有虞怎么还有这癖好?!
诶,而立之年的人了还没成家,看点这也不奇怪,柳缇摇摇头,自顾自走了。
但孙有虞即刻总算发现宋净女哪里别扭了,她似乎没有肚脐眼!
再仔细一看,有,非常非常小,这算是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管他有没有用,等着见了小卫告诉他再说。
如此私密且只有自己知道的事与这信物应和上了,被这么多重磅真相冲击,宋净女尚且还处于震惊中,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爹娘卖到优伶团里的,怪不得总觉自己与姊姊有几分相像,莫名有些亲切感,姊姊有时独来独往,宋净女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耶律嫄叫她不要问,有时对她很冷漠,宋净女总害怕是自己偷懒才让姊姊生气,最初辽人皇室之间流行通婚,后来这股习俗蔓延到了平民之间,而优伶由于是底层,就连平民百姓也不愿与之婚嫁,多数优伶都是内部结为连理,一代代下去永远在底层打转,永远改变不了命运。
辽境的沙砾和族人的野蛮让她们度日如年,两人打小听得是大宋的词曲,宋净女逐渐向往中原和江南,这一天终于猝不及防来临了,优伶一行本要去上京道为官员表演,宋净女中途找琴行修琴,迷了路,被一个神秘男人抓到,要送她去大宋过好日子,事成之后,保准她去汴京。
“两年前,真正的宋净女在来霸州的路上被我杀了。宋净女虽然是名门闺秀,但他父亲只认为她是个嫁不进王府的赔钱货,送她来巡边府学艺,其实就是想把她打发走,她在霸州是死是活根本不会关心,所以也绝对不可能来霸州看女儿,胡胤也没有见过宋净女,只知道个大概,身边多一个知冷知热、赏心悦目的年轻小娘子,当然不会拒绝,他府中有正室和小妾,我从来不会去他府中争宠,我只想要荣华富贵和权力,就是喜欢被人捧着,当伶人永远在赔笑哄别人笑,被人耍弄,被人骂下贱,我恶心。”
“不管他胡胤恋我这个人还是恋我身子,都无所谓,只要能给我一个新的身份,我能到汴京去,彻底脱离辽。”
“这几年,边境不少经世政策从我这里流通到辽,巡边府有很多辽人想知道的消息,他们都瞧不起我这个琴师,情报泄露,自然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接到杀萧益元的指令,我佯装跟胡胤告假回家探亲几日,实际去了暗杀了萧益元。”
瓦舍勾栏方向空中炸开一缕细细的烟花,是《目连救母》开始了,卫聿川交代好宋净女接下来要办的几件事,和孙有虞邓玄子准备往瓦舍勾栏去。
“别耍小心思,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虎倌气数将尽,你能依靠的只有我们了。”
“走!”卫聿川跟孙有虞和邓玄子示意,几人赶往瓦舍勾栏。
李鸦九迟疑地跟在卫聿川身后,像是不认识他似的,“卫聿川,你为什么要骗她?”
宋净女紧握着簪子哭了很久,直到和三处分别时还失魂落魄的,甚至看着卫聿川几人离开的背影都充满了感激,这封存脐带的琥珀簪花,是卫聿川让李鸦九比对着耶律嫄那只做的,就是个赝品,李鸦九起初不知卫聿川让他做这物是为何,今日才恍然,耶律嫄根本不是宋净女娘亲,卫聿川只是借由孙有虞观察的这点编了个故事。
“没骗啊,是给了她簪子,她自己信了。”
“可是……她要惦念着一个不存在的娘亲……这么活下去吗?”
卫聿川拍了拍李鸦九的肩,轻轻冷笑,“她有资格活吗?她是敌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死心塌地听我们话,她在杀死真正的宋净女的时候早该死了,多活了这两年是她运气好,我没杀她,只因她还有利用的价值,不是因为她可怜。”
“别让霓月知道。记住了吗?”卫聿川用眼神跟李鸦九确认,李鸦九眉头微皱,心思烦乱点了点头。
勾栏里已经响起了一片叫好声,《目连救母》几个篇章能连演八日,今日只是第一日,戏台上目连和地狱厉鬼已经扮上花面,目连哀叹化成厉鬼的母亲不识自己所做的饭,饿鬼道的小鬼们厉声奸笑,百姓全神贯注深入戏中,突然戏目进行到激烈之处,一阵沉痛愤怒的筝声在奏乐班子中猛然起势,卫聿川几人刚挤进看台人群中,寻着筝声而去,一抬头看到戏台中央,夏昭铿锵有力拨动着铜筝,铜琴弦锐利而沉重,卫聿川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