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席聿低着头为她挑鱼刺，神情专注到像在做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唉。”她托腮叹气，正想着该怎么样加强测试的难度，目光正好落在摆放余桌案另一侧的文件。

她忽地灵光一闪。

或许，在她想探查秘密的时候，他会感到为难呢？

作为军师，他肯定知道很多消息，这其中一定也有不能让她知道的部分吧？

思及此，她状似不经意地道：“席聿哥，我想画图，你桌上那些纸能借我一用吗？”

他一顿，总算抬眸。“画图？妳想画什么？”

宁昭莲原以为他会拒绝，不禁一噎，但还是很快地顺过了气，答道：“什么都好，就想把这一刻记录下来。”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随即一笑。“好。”

见他从案上拿起了几张干净的纸，宁昭莲连忙出声：“先用旧的纸吧，我得先练练手，才不浪费。”

席聿又浅笑一下，像是知道她心中打的如意算盘般，心领神会的拿起一叠状似公文的文件，毫无保留的放到她面前。

她接过。“谢谢席聿哥。”

“妳我之间，永远不必言谢。”说完，他收拾了下碗盘，将桌面清空。“妳慢慢画，我去处理其他事情。”

“……”宁昭莲一僵，但还是点头回应，目送他离开。

……她没想到他这么干脆的就拿给她，而且还很贴心的留空间给她，让她慢慢看？

毕竟他平常离开亭台的时候，都会将这叠文件带在身上，她还以为里面是什么很机密的资料，看来也不是多重要──

两指随意捏起一张图纸，她在看清左下角「边防图」三个字后蓦地正襟危坐。

……边、边防图？！

她揉揉眼睛，发现上面清楚标记了行军路线及防守位置，再看上头的压印，根本不是什么旧物，这还新得很啊！

这都是军事机密啊！要知道就算是唐戟与她待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也不曾在她面前透露过一丝情报！

她不敢置信，又拿起下一张细看。

入眼所及的熟悉图案让她手一抖，险些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纸。

……竟是铳器制造图。

席聿这是要做什么？他要带领这些贼寇们成为至霸一方的江洋大盗？

还是……他有策反之心？

0122 你该听听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除了边防图、铳器制造图之外，席聿还分析了唐戟在各场战役中的战略配置与行军路线，甚至连各皇商出海的次数及航线都有纪录。作为皇商之一，由云子英统领的云氏商会也在掠夺名单之中，上头还注记着「近期防备较弱，可以强攻」的注意事项。

云子英与宁府渊源颇深，他知道对方的才华与能耐，所以一直有留意这人的动静。云氏重利益，惯会做表面功夫，不曾想宁昭莲离开棣王府后会跟他扯上关系，竟还住进了云氏在外州置产的宅邸。

她与云子英之间不单纯，他是知情的。线报也提到，除了云子英之外，还有另一名镖师多次与她游街，两人的互动颇为亲密。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

他的二小姐拥万种风情，本来就值得最好的，纵使有更多男人成为她的裙下之臣，他也不觉得意外。

他不晓得宁昭莲看完那些文件后会有什么想法，但她想看，他就由她看，因为他光是要瞒住两人的血缘关系就已经用尽全力，悖德的良心谴责让他无力再对她隐瞒什么了。

唰──

洞窟内的燃蠋将尽，发出劈啪响声，他静默地盯着那跳跃的烛火，直到它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空气中飘散着烛火燃尽的特有气味，他遂起身，在黑暗中熟门熟路的找着了墙上挂着的羊皮地图，轻触上头新增的标记。

皮质被刀划出的凹痕带着细微的颗粒感，他抚触、感受，浅褐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即使身着白衣，整个人却几乎要被室内的幽暗一同吞没。

黑暗再次降临大地，但他的心上人这时候该醒了。

他要去迎来她予他的判决，批评责备也好、包容默许也好，反正他的手早已满是血腥，他最终都是希望由她来了结他的。

*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时辰，宁昭莲看着天际的微光，体验了来到这个时代后的初次失眠。

她现在脑海中都是那叠机密文件的内容。

她怎么都想不通，记忆里那个言笑晏晏、俊逸儒雅的少年，为何会有这样的野心？又为何对她毫不隐瞒？

她原以为席聿对她好，有一部份是源自于宁王府时期根深柢固的阶级概念，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究竟是那儿出了差错呢？当年不惜抛下一切，立誓要去建功立业的他，怎么会选择站在国家的对立面？

“唉。”

她拧着眉坐起身，视角因姿势而转换，她恍然察觉入目之景不再是上周刚来时的模样。

这座亭台本来是没什么生活气息的。四周完全放下的竹帘、整齐的摆设，就像样品屋那般干净简洁，但自她到来，席聿买给她的东西已经快要堆满桌案，他甚至为她添购许多衣裳和贴身衣物，因为没有橱柜，所以他就折好放在太师椅上，只需她一指，他便会拿来让她换上。

他总是表现得沉稳，对她似是没有男女之情。他会介意男女之防，但对她的亲昵又十分自然，一点都不暧昧。

所以她实在想不出原因阿。

如果不是因为阶级观念，如果不是出于男女情感，那他到底是用什么心态在面对她，又为何耗费巨资的对她好呢？她只是人质而已，能有这样的待遇根本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