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卢西恩的心里像是塞满了石头，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好一会儿，他才在梅林们让开通路的时候找回意识和声音。

他经过那些等候许久的魔法师和面露慈悲的教皇陛下，曾属于神明的真实之眼，此时却只是温和地看着他，但他却在那双银色眼睛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懦弱和不甘。

教皇向他点头，转向那些严阵以待的梅林魔法师。

他们都有着和他相似的浅色头发，站在最前方手持魔法杖的梅林发色更是接近纯白，他的身后跟着的是一个穿着王室礼服，看上去局促不安的贵族青年。

“没想到这一次的权能传承竟然只隔了几十年，这在自然之心的传递之中都算是最短的，”为首的魔法师轻声说道，看着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青年人，面上染了浓重的悲戚，“自然之心的继承者啊，你是否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这艰难的，独属于自然之心的宿命？”

“我……”那青年沉默了许久，坚定地抬起头来。

“我已经决定好了，神使大人我愿意接受传承，成为自然之心，从此后，我将用我的权能守护人类，保护我的家族，哪怕这会让我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么，传承开始。”白袍的神使抬起魔法杖，以魔法将之催动。

白光从魔法杖顶端的花苞中弥漫开来，很快把整个卧室笼罩。它在已经昏迷许久的前任自然之心胸口悄然凝聚，化作一颗缠绕着藤蔓的心脏。

权能的化身落入继任者体内，慢慢与新宿主融合于一处，彻底成为新任自然之心灵魂的一部分。

卧室中只余下一片让人忘记时间的死寂，直到最后一丝白光和魔力全被继承者吸收殆尽，为首的梅林神使走上前去，客气地向北境女王俯身行礼。

“传承已经结束，我会尽快带着新的魔爵离开这里，这段时间多谢您的通融。”

说到这里，神使犹豫片刻，看向那位一直默默将自己隐藏在铠甲中的女王，还是说出了或许算得上是建议的句子。

“陛下，北境乱局在即，如果您需要来自梅林的帮助……”

“不必了，你们已经给过北境足够多帮助，既然北境与梅林的合作已经结束，各位还是尽快离开为好，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这里了。”

“万望保重，陛下，”神使了然点头，又看了眼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的男人的身影，“还有，自然之心冕下……我是说泽维尔阁下应该会在此后短暂清醒，直到和女神见面泽维尔阁下，您醒了？”

卢西恩连忙看向床榻，已然削瘦不堪的青年正温和地与他对视，神情一如既往，从他第一次见到对方开始就从不曾改变过。

“去吧，小卢西恩。”女王的声音中带上难以掩饰的伤感，在背后轻轻推了他一下。

卢西恩已经记不住自己是怎么做到这样的动作了他近乎麻木地走上去坐到床边，那双温和的眼睛让他觉得自己无法面对，只能垂下头，握住那只枯瘦的手掌。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父亲，”他轻声说着，“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到，到了这种时候，我都差点没来得及回来见您。”

即将死去的人眼中露出宽容和满足的笑意，被握住的手微微合拢想要回握他，但他却只能让手指微微做出一点动作，长久的卧床已经让他失去最后一点被用于操纵身体的力气。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小卢西恩，”轻微的声音传来，缥缈得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散，“你保住了北境，没有让传说散佚，你将会在那双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救更多人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一切。”

年轻的先知沉默下来，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控制不住地按住胸口。尖锐的疼痛之下，心脏都变成了被拧紧的破布，不断被强硬挤压着，疼得鲜血淋漓。

“我为你骄傲，小卢西恩，我一直想对你说出这句话我应该早些时候就对你说的，”曾经的自然之心微微摇头，“我真开心，在这样的时候终于听到你叫我一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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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1章 盗火者（127）

卢西恩一直不知道有父亲意味着什么，深心里也不觉得自己除了母亲和姐姐外还需要另外的亲人。

他已经从周围人那里得到过足够多的关心，和他的父亲经常见面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与对方相处，只能用一种过于礼貌的方式对待，却经常因为对方近乎相同的态度而迟疑不敢靠近。

直到亲人即将逝去的时候，他才感到一阵悔恨折磨着自己的心。

他一直难以做到像他的女孩一样，直接而大声地说出自己的爱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直都是更愿意主动表达的那个人，每次看到他都是那样的热烈纯粹，这或许也是他被她吸引的缘由之一。

但他很快放下了这样的想法她吸引他的地方太多了，一见钟情的发生本身也许没有任何道理，但他总能在认识她之后不用思考就想到她有多好，又很难像她那样直白地说出一句喜欢。

如果不说出来的话，只会造成更多的遗憾吧。

“我也应该早些对您这样说的，”卢西恩颤着声音开口，“我以前并不知道您的存在，但我一直能感觉到您对我的关心，如果您有希望我完成的，我……”

“不，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也不希望我的存在对你而言成为压力，”床榻上的男人轻轻摇头，片刻，又想起什么似的了然地笑，“如果说一定有什么，我希望你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要让自己遗憾下去，勇敢说出你想说的，这应该算作是来自长辈的祝福吧。”

说到这里，男人唇角弯起苦笑：“真正见到你之前，我没想到你和我的性格这么像。”

一样的会被那些发光的灵魂吸引，一样选择留在自己想靠近的人身边，也一样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大胆表达爱意。

“如果您希望我像一个梅林那样得到血脉赐福，我……”卢西恩沉默了一会儿，他认真思考着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让对方放心，或是那些更适合告别时说出的语句，却一时间得不出明确的答案。

朦胧间有种后悔，却不知道那份后悔具体通向哪里。

想到最后，卢西恩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对这位父亲算不上了解：“抱歉，我不知道我还能为您做什么。”

“你已经做了很多，看到你平安地长大，就已经足够让我欣慰，”那道温和的声音更加轻微了，卢西恩恍惚看到那人胸口处有鲜红花朵绽放，“我接受传承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死亡本身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们重新进入轮回，直到再度相遇接受死亡本身，才能真正使用与死亡有关的权能。”

“您已经知道……”卢西恩怔住，却见男人已将双眼合拢，右手微抬，用最后一点力气寻找着什么。

“被视为信仰的神明不一定正确，诞生于地狱的也未必错误不必担心这些了……你母亲呢？”

卢西恩后退一步，将位置让给对方正在寻找的人，转头看的时候却发现北境女王已经卸下那件沉重的铠甲，露出铠甲中穿着的兽皮短裙。

这是北境女子最常见的打扮，她也很少在除了自己家人以外的人面前恢复自己原本的样子，正如她在兄长出了变故以后就一直把藏在厚重的铠甲之下，着意隐瞒北境王者真正的身份。

女王向卢西恩笑了笑，眉间染了倦意，卢西恩张口想说些什么，干涩的嗓子却已不再允许他说出哪怕一句安慰话语。他沉默地走出卧室，正想走出冰王宫，一块半融化的冰从天顶坠下，落在他的脚边。

卢西恩抬起魔杖将它推远。

本是晶莹剔透的冰王宫早已因融化而浑浊，墙面和雕塑也不停往下滴水。全无原本模样。用不了太长时间，这座王宫就会彻底融化成水，仿佛它从不曾在大陆上存在过。

魔杖尖端升起一团黑雾，很快凝结成亡灵先知的模样。

“又要打架了么？”柏斯图拉慢条斯理地拿起自己的新武器一枚用地狱魔金炼成的智慧之眼。

待看清眼前景象，亡灵先知惊呼一声：“父神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说该来的总会来，但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