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幸运的是只伤到了右臂,而且伤口并不严重,手术缝合后理论上当天就可以离开医院。梁遇琮看向手背上的针头,他慢慢地坐起身,抬手将冰凉的针头从手背的血管中抽出来:“萤萤呢?”

齐嘉不敢说辛萤正在别墅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这是他们和辛萤之间达成的协议,只要辛萤过去送钱,她就能获得自由。

齐嘉没有马上接话就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梁遇琮在他闭口不言的瞬间意识到什么,沉默地起身,抬手将身上的病号服脱下来:“出去。”

“是。”

赵则和齐嘉在病房外等待了十分钟,里面的人已经穿戴整齐。梁遇琮不顾医嘱出院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赵则要劝阻的动作被齐嘉摇头止住。梁遇琮从病房内走出来,他们快速地跟上去,身后的保镖一左一右将他们包围在了中间,车子很快从市区的医院驶向东岸的别墅。

梁遇琮下车,快步走向繁花满园的别墅内。辛萤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她在这里除了那匹马,并没有过多的私人物品。她背着自己的包走出门,准备去马厩里牵草莓出来,迎面撞上刚从医院赶过来的人。

她的脚步在台阶上停住。

热烈的阳光下,梁遇琮在她身前停下脚步。辛萤要走以前她就算闹脾气也不会带东西走,上一次逃跑倒是只带了几件衣服。她能舍下的东西太多了,包括一个她已经不在意的男人。

这条边界被辛萤划下,她决心再也不跨过来。

梁遇琮抬头看向她。应该先解释昨天那句话只是为了让她能远离那片区域,可辛萤对他的感情似乎也不只是被这一句话消磨干净的。他轻轻叹一口气,身体挡在了她要迈下的下一个台阶前,延伸的影子被她轻而易举地踩在脚下。

辛萤侧过脸,没和他说话,想要越过他走另一边。

梁遇琮再次挪步挡在她的身前。

“萤萤,去哪里?”他声音有些哑,“我让齐嘉送你。”

辛萤知道他这是在装傻,他最会骗人,又想用三言两语哄住她。她平静地抬起头,向左侧迈出脚步,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不用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昨天是这样说的,只要我去送钱,我们就没关系了。”

一个个字像路边随手撒下的钉子,跳动着扎进人的胸口。梁遇琮脊背依旧很直,侧头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站到她的身前,高大的身形挡住她前行的脚步,沙哑的声音再度低了一些:“辛萤,我们谈谈。”

“不,我不想和你谈,”辛萤皱起眉头,将自己的手向外拔,“梁遇琮,其实我们的关系到我刚到新西兰时就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待在你身边,也不想再重复过去的事情。就按照我们昨天约定的,我们到此为止就可以了。”

梁遇琮身侧垂落的手臂微微一抖,辛萤很少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话不对,其实也说过,她当初邀请他品尝自己的蛋糕时语气也是这么认真,只不过他没有在意。这次她口中说出的是要和他彻底一刀两断的话,但这次他已经没有在意的机会。因为无论他的选择如何,辛萤都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他向后退一步,右手抓紧她的手腕,语气再度低下去:“萤萤。”

他没有类似的请求的经验,因此只能将语气放得一低再低:“和我谈一谈。”

辛萤停住脚步,她没看他,声音依旧很平静:“可是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她抬起手,用力地掰着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掌。梁遇琮的手指像钢筋一般缠住她的手腕,她轻呼一口气,掰着他的手指向外拔。他的目光像秋天软下来的落叶,手掌蓦然松开,转身从齐嘉的口袋里掏出了什么。

辛萤向前走一步,被他重新挡住了离去的道路。

梁遇琮把玩着手中的东西,黑色的外壳在阳光下像镀了一层金光。他手指绕过去,熟练地推它上膛,抬起她的手将它握到了她的手中。齐嘉惊呼一声,上前的动作被梁遇琮用眼神止住。

辛萤呼吸停了停,看向手中沉甸甸的凶器。

“萤萤,你动手,昨天的承诺就不算数了。”他语气忽然一淡,握着她的手抬起枪身,向前顶住自己的身体。漆黑的枪口在他的胸膛上游移,最后顶到了他的胸口中央。

辛萤的手颤抖不止,咬紧牙关看着面前的疯子。

“萤萤,你昨晚是不是说很想我死?”他贴近她,耐心地将她的手指扶到扳机上,声音低下去,“动手,从今天起你就自由了。”

第0093章自由

手中沉甸甸的东西仿佛在燃烧,辛萤的手心快要被烫出一个洞来。她的手被眼前人紧紧地握住,又缓缓收紧。他压着她的手指在扳机上缓缓滑动,仿佛下一秒就会扣下去。她手指像抽筋般抖了一下,又怕抽出手会碰到扳机,只得停住了手中挣扎的动作。

梁遇琮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他手指移开,却向下一个台阶后退,自下而上仰头看向她的脸。他不擅长说挽留和哀求的话,因此开口的动作缓了缓,单手按着她的手腕在自己的胸口移动。

“萤萤,我们谈谈,”他手指覆住她的指尖,轻轻开口,“留下来,好吗?”

辛萤不知该先抬手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还是该先开口拒绝,梁遇琮这个疯子,昨天那个绑匪就应该把他的嘴巴缝起来!她闭了闭眼睛,平静地侧过头,声音却低下去:“你想谈什么?”

梁遇琮松开她的手指,掉下来的东西挨着他的掌心落下。他将它扔给身后的齐嘉,握着她的手腕向里走去。辛萤真怕自己在新西兰背上一条人命,进到正厅后就不肯再向前。她的后背抵住身后的门,语气冷冷的:“你要谈什么,谈吧。”

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原来是这种感觉,辛萤绷起肩膀,手里勾着自己包上的挂件摇晃。陈越说他在一个旧货商店看到这个挂件,布艺的小鸽子缝得精致又好看,针脚密实且整齐。他说希望她来到新西兰以后能找到真正自由的生活,能像这只小鸽子一样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去。

现在比起一颗黄钻戒指,她更喜欢这个小鸽子。

梁遇琮的右臂轻轻一动,枪伤虽然不严重,但麻药失效后的痛感仍然让人难以将手臂抬起。他捏了捏右手的手腕,在辛萤面前低下头,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她包上垂落的挂件。这种东西一看就知道会是谁送的,辛萤好像一直很喜欢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只不过也和对象有关,如果是他送给她的,她未必会真的上眼。

几秒的时间内,他的心被一种奇特又难以言说的嫉妒包围。

“萤萤,你想要自由,我明白。你可以随意出入这幢别墅,也可以去发展你的人际关系圈,总之愿意做什么随你,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包括发生性关系,”梁遇琮垂眼看她,声音蓦然缓和了许多,“只要你尽量多待在我的身边,这样可以吗?”

老天,她有一天居然能听到梁遇琮嘴里说出征求别人同意的话。辛萤抱起手臂,抬眼看向他的脸:“我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了,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是我的个人自由,不需要再用多待在你身边这种事情做交换。”

梁遇琮不怒反笑,在这个时候点点头,似乎叹了一口气。辛萤对他的反应保持着一定的警惕,按照她对他的了解,往常梁遇琮听到这话早就该抱着她开始威胁了,今天居然没有。她靠着门站立,觉得有些不自在,侧过头去才听到他再度放低的语气。

“这不是交换,是请求,”梁遇琮轻声道,声音有些沙哑,“萤萤,别离开我,是我的请求。”

辛萤蓦然一怔,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说出这种话。梁遇琮这种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人估计活的这二十七年来都没对任何一个阶层低于自己的人说一句软话。她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苦涩的快意,那丝苦涩很微妙,她难以说清,却分明和快意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脏像长出一层绒毛般发涩发痒。

“我可以不答应你的请求。”

辛萤捏住书包上的小鸽子:“我们守好各自的边界就挺好的。”

梁遇琮被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清晰地记得他用怎样的语气让满脸含笑的辛萤规规矩矩地守在边界线后,即使他那时并非不喜欢她。然而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他停顿一下,与她对视:“萤萤,我为我以前说过的话道歉,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辛萤倒是没觉得这句话怎么样,只是搞不清楚梁遇琮为什么到现在还要和她纠缠。情人和金主的关系不都是一方断掉就断掉,有什么可值得继续掰扯、纠缠的?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他的手腕上,脑海中忽然浮现他用那只手给她翻书的场景,心里倏忽像被一根极细的针扎了一个小眼儿,咕嘟咕嘟往外冒着酸水。

“梁遇琮,我都不知道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是个普通人,就是比普通人还要普通的人,我在来新西兰之前连高中都没读完。你们家的厨房都比我们家房子的两倍还要大,我从小在农村长大,没见识,没学历,只有脸多少长得好看一点。”

辛萤低下头:“我和你想要的那种妻子不一样。但是我从来也没奢求其他的东西,我就想读一读从来没读过的大学,赚点小钱,买个小房子,找一个和我一样普通的男人,我们一家高高兴兴地在一起。”

梁遇琮的右臂忽然像断掉一样疼痛,他注视着她低下去的头,发现辛萤好像在从他的笼子里逐渐飞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