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1 / 1)

饮冰 白清嘉徐冰砚 3253 字 4个月前

这话当然让大家都很高兴,孟小姐还极恳切地对李锐道了谢,他不拘小节地摆摆手说“都是小事”,一转头才发现自己的咖啡来了,遂朝秀知嘿嘿一笑,接过后又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不幸却被齁咸的味道呛得喘不上气,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又不好意思吐出去,只好硬着头皮全都咽进肚里,接着便是一个劲儿地咳嗽,狼狈的样子滑稽极了。

白小姐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站起来走到李锐身边问他这是怎么了,秀知这才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出格、属实是有些过分。

她半低下了头,正以为李锐要告自己的状,没想到却听见他说:“无事无事,刚才喝得太快,有些呛着了。”

说完又扭过头来看她,依然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说:“也怪秀知小姐冲咖啡的手艺太好,招得我次次都要喝许多杯。”

这话……

秀知又微微垂下了眼睛,心情忽而有些微妙,小声回答:“……先生客气。”

另一边的徐冰洁也跟她未来的嫂子一样言出必行。

前几天在学校答应了苏青要帮她打听哥哥的行程,果然一到礼拜六回家的时候便有所动作了,巴巴儿地等着哥哥回家;等了一整个白天不见人,她便耐不住性子自己跑到了警政厅,问了一圈门口的警卫,都说将军也不在这里,她于是便暗暗觉得奇怪、想不出哥哥究竟到哪里去了。

晚上回家继续等,过了凌晨依然没瞧见哥哥的影子、最后直接在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直到次日早上六点才被大门开合的声音惊醒,她睡眼惺忪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正瞧见她哥哥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

“哥”

她揉着眼睛朝哥哥跑过去,还忍不住在打呵欠呢,可等走到哥哥近前却发现他看上去比她更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脸色微微的苍白。

“哥……”她有些担忧了,忍不住要拉住哥哥的袖口,“你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累?”

她哥哥却没回答,只是看了一眼她昨晚睡的沙发,眉头微皱着问:“怎么不去房间里休息?”

“我担心你、想等你回来,”她可怜巴巴地解释,“感觉我都好久没见过你了……”

徐冰砚叹了口气,也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说:“下次别等了,最近我也有些忙。”

她乖乖地点头、心里还在为哥哥难得的温柔而感到开心,顿了一会儿又想起了自己原本的目的,遂试探着问:“那哥到底在忙什么啊……我去警政厅找过你了你也不在,到底是到哪里去了?”

这话又让她哥哥皱起了眉,她于是也跟着心头一跳,赶紧解释:“我、我只是想见见哥,想着下回你要是忙、我还可以过去给你送点东西……”

“不用,”她哥哥的神情似乎有些无奈,“你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顿一顿又说:“军务涉密,小孩子不要打听。”

说完便转身往楼上去了,似乎已经疲惫得无力再跟她多说。

她在原地跺了跺脚、心里总觉得不甘,想了想又从屋里跑出去,果然正看到张颂成在官邸的院子里擦车。

她眼前一亮,立刻高高兴兴地跑过去,还大声叫了一下对方的名字吓唬人,果然把张颂成吓得一趔趄;她见自己得逞了便开心地笑,跟对方闲聊两句后又转而打听起了哥哥近日的行程,张颂成立刻皱起了眉,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冰洁一噎,又理直气壮地回:“我关心我哥哥啊!我要知道他在哪里忙什么、我还要偷偷去看他给他惊喜呢!”

惊喜?

这小祖宗怕是不知道如今将军的处境有多为难城外矿洞修葺的工作已经开始了一段日子,所有安排都极其细致缜密,可没想到还是被日本人察觉了端倪,那个木村苍介近日频频来同将军会晤,坚持要尽快得到合作答复,将军只能拖着,说还在考虑当中;另外最近他们前往城外军火厂时也多次发现了特务跟踪的痕迹,单是最近两天就处理了好几批,一切暗潮都在看不见的地方涌动,说不准哪天就会翻出滔天的浪来。

“你就别添乱了……”张颂成都忍不住要替他们将军叹气,“你什么都别做、好好读书乖乖在家肯定比做什么都让将军高兴,安生些、别再给将军惹麻烦了。”

这话真是犯了徐冰洁的忌讳,气得又跳起脚来跟他吵架,吵完之后再问哥哥的行踪自然更不会有结果,她于是火气更旺、叉着腰扭身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要放一句狠话:“不告诉就不告诉,我自己也能查出来!你们都瞧着吧!”

158. 珍惜 “就是忽然很想见你……”……

比起终日跟在将军身边的张颂成, 褚右副近来的工作或许更加艰难。

他被安排常驻在城外督办军火厂营建事宜,已有一个多礼拜不曾回过警政厅,其间要负责的事务多如牛毛, 譬如提防工人中混入各方特务、排查每日运进山中的土木材料、伪装地上部分的开矿设备……几乎是焦头烂额。

好在地下的军火生产不必他亲自过手, 那都是白家那位二少爷要操心的事对方也不比他清闲, 毕竟军火制造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干好的事, 他要想办法从各种渠道买入国外的先进枪械和火炮,再找南洋来的专家拆解研究, 最后再反复试验仿制出成品。

因担心试验失败炸毁矿洞,二少爷最后还是坚持在空旷地带单独辟出一片空地来做前期工作,有一回不慎闹出了一场小爆炸、炸伤了两位参与工作的研究员,其中一个叫许兴的年轻人受伤极重、整个被炸断了一条胳膊。

当时二少爷本人不在, 晚上赶到现场时才知道情况有多糟,站在伤员搭在野外的简陋病床前半晌说不出话,还是对方借着朦胧的意识先开了口, 艰难地睁着眼睛看着他说:“二爷不必自责……这都是我们自己选的路……不怪任何人……”

不怪?

许兴才二十三岁、刚刚留洋回国, 舍下大好的前程不要应了他白清远的约来到这片荒山中隐姓埋名,如今平白断了一条手臂命悬一线, 怎么能“不怪”?

白二少爷是多洒脱的人、那时却也无法再勉强露出一个笑了, 一边在对方身边缓缓蹲下一边紧紧抓住他仅剩的另一条手臂,声音沉沉地说:“……你的家人我一定会照顾好。”

“我知道……”许兴那张年轻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只有雪白的绷带还在不断被鲜红的血迹浸透,可即便这样他的眼中也依然存有微弱的光亮, “二爷总是照顾身边的人……”

可不是?

所有来到这里参与军火厂营建工作的人都得到了丰厚的报酬,甚至连他此前留洋的学费都是二少爷资助的。

“我不会死……”许兴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我还要好好活着……报二爷的恩……救国家的难……”

这都是令人心痛的话一个青年人的心能有多干净多广阔?明明都还没见过多少世间的污秽与坎坷,却已经有胆量去背负它的沉重和惨痛。

“二爷可不必你报恩, ”听到这里白清远终于笑了,只是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却微微泛着红,“但国家会记得你……永远都记得你。”

第二天中午许兴便离开了。

其实大家对这个结果都不算意外,毕竟他伤得太重、根本止不住血,而如今为避过城里诸多势力的耳目又不便大张旗鼓地送人进医院治疗……他自己也知道的,因不愿所有人的努力功亏一篑、生前还一直拒绝众人要送他回城的好意,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

他的葬礼简陋极了那甚至根本称不上是葬礼,只是在一棵茂盛的大树下入了土,山里流淌的溪水和吹拂的清风便是他能得到的一切,无形亦无声。

白清远就在那棵树下站了很久,尽管这几年他已经失去了很多同行的友人,可至今却依然难以适应这些意料之中的遗憾;而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特别渴望烟草,几年前它带给他的抚慰惊人的有效,如今却不顶用了,无论抽多少根心底依然一片麻木。

直到两天后徐冰砚也亲自过来了。

他毕竟位高权重、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不便经常到军火厂来,何况这次爆炸闹出的动静不小、已经再次引起了各方的警觉,单是应付这些都已让他殚精竭虑;可他还是来了,一是为了亲自看看情况安抚人心,二来也因为担忧白清远、怕他就此消沉下去。

他最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毕竟他同样失去过许多人,譬如当初在军校的同窗,也譬如后来在军营结识的那些同僚和下属,每一次遗憾的发生都是极突兀的,事前无法准备,事后无可挽回。

他也知道在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因此仅仅沉默地在对方肩上一拍,说:“先回去休息几天吧……别太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