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总不能说是天子罚跪罚出来的。
奉冰静了静,轻声道了句:“我无事……”
守邸官员听得懂,简直要哭出来。四皇子真是个好人!
奉冰坐上车后,掀开车帘,对众人道:“多谢各位,萍水相逢,情深义重。奉冰祝各位早日高升,运道亨通。”
他气息弱,两句话耗了许久才说完。众人又是一番客套,他受不住了,要下帘时,见到陈璆站在众人之后,邸舍门柱的阴影里,沉着脸看他。
不知陈璆终竟会将自己看作什么样人,但奉冰已无心力去管了。
新的住处在崇仁坊,阁楼都是新建,园林小巧雅致,但与周遭贵戚的府邸相比就很显寒酸。杨钰领着奉冰主仆二人稍稍走了一圈,带他们进了朝阳面的主房,说这里暖和宽敞,最好住人。奉冰自然感谢,又让春时拿岭南的新鲜物件送他。
杨钰都收下了。他面孔白净,身材微胖,一双笑眼看起来很是可亲,说话也滴水不漏:“李郎君客气了,礼部掌四方朝贡仪典,郎君远道而来,郎君的事就都是我们的事。您不怪我们照顾不周,已是您宅心仁厚。”
杨钰还送了他四名仆婢,两名婢女主内,两名男仆主外,此外宅中本来就有厨子伙夫、车仆马倌,奉冰便在十王宅里也未曾使唤过这么多人,一时有些尴尬,仍只有道谢。
杨钰笑说:“这些人手脚粗笨,当然都比不上郎君您身边这位,您看您高兴,随便吩咐就是。”
春时满骄傲地哼了一声。
终于把杨钰送走,奉冰的身子都站不直了。春时连忙把他扶到床上,让新分来的婢女去烧水添炭。好容易将房中弄得暖意融融,郎主乏累得打起盹儿,春时笼着袖子出去,又仔细将这宅子转了一圈。
回来时,他面色沉重。
奉冰已起身了,在喝药。
“郎主。”春时非常严肃地道,“我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宅子的后门外有一片梅林,正通向裴府的后花园。”
奉冰一愣……
“郎主……”春时道,“您说这杨侍郎,会不会和裴相有一腿?”
?
奉冰险些吐出来,又是好一阵咳嗽。
好在旁的仆婢都不在,奉冰笑得打颤,连太阳穴都一跳一跳地疼。春时却觉得自己猜测八九不离十,脸色很不好看,“您笑什么呀!”
“我笑你聪明。”奉冰手支着下巴想了想,“杨侍郎,胖了些,裴耽抱他不起。”
“那也不一定。”春时嘟囔,“裴郎君力气大得很。”
口无遮拦,连称呼都错了。
搬过来后,没有闲人搅扰,奉冰结结实实地养了两日的病,高热退去,头也不疼,自觉将好了,春时又请大夫来。这回的大夫与上回不同,说上回那位回老家去了。
奉冰若有所思。
大夫宣告他病好了。春时十分高兴,去厨下与几名厨子一同捣鼓,预备晚上做一桌大菜出来给郎主解解馋。这时间里,他却遇上裴相的那名家仆,彼也来厨房,问了句:“午膳好了么?”
“好了好了。”一名厨子答应着,从灶台边提起早已准备好的精致食盒,一摞叠了七盒,给那老仆拎走。春时呆呆地去问那厨子:“那、那是裴相的午饭?”
“是啊。”厨子道,“有时候裴相自己做饭,来不及时,就让我们给他备上不过裴相今晚有筵席,会请外头的厨子,就用不上我们啦。”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吃这里的饭?”
厨子还很怪异地看他,“为什么?”厨子绞尽脑汁,“因为这里是厨房?”
乖乖。春时张口结舌。
裴郎君和杨侍郎,都共用一个厨房了!
不守妇道!
6-2
【这些事是夫妻才会做的私事。】
黄昏时分,奉冰与春时两人在房中摆席,高高兴兴地吃完了,春时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又忍不住想起在牢州没饭吃的时候。
最早的两年过得最苦,郎主有不少心爱物件,都是在那两年一件又一件变卖掉,直到今日也没能再赎回来。
饭,真是很重要的东西。
但即使为了吃饭,郎主也不曾动过那一条襦裙,它始终被珍重收藏在最妥当的地方。春时早已将肠子都悔青,那襦裙上缴之后不知去了何处,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郎主身边,都是他自作主张的错。
?
奉冰卧床两日,闷坏了,要去这园子里走走。园中花木都凋敝,入夜渐起了霜,积冰的小径上湿滑难行,他与春时两个相互搀扶正万分警惕地迈步,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箫声。
他蓦地抬起头。
原来他们已十分靠近这座宅邸后门,两旁种着梅树,一直绵亘到屋外,铺成一条梅林小道。门口守着一名仆人,正是杨钰分给他的那两名男仆之一。
春时见到外人,不好多说,只朝奉冰挤眉弄眼:“后花园,那个,后花园!”
奉冰无奈地笑,反而坦坦荡荡,“我知道,这是裴耽在吹箫。”
说着想从后门出去,却被那仆人拦住:“郎君,外头凶险,劝您不要随意出门的好。”
奉冰打量着他,此人高大强壮,杨钰介绍来的时候他便猜想,或许是有心要给他看家护院的。“这是杨侍郎吩咐你的?”
像有什么话在那仆人嘴边转了个圈又咽下去,“是……”
“我不给你们添麻烦。”奉冰微笑道,“就瞧一瞧梅花。”
裴府的围墙不高,但干净而森严,雪白的壁和玄黑的瓦,将这空地上的梅林衬出遗世独立的风韵。围墙内的箫声气息颇虚浮,奏的是一曲简单欢喜的《抛球乐》,间杂着一名女子的歌声与许多男女的笑闹,因而听不清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