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刹那间,奉冰身心交瘁,“裴耽,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也是要睡觉的。”

裴耽却不吭声,身子往床里头笨拙地挪动了一下,给他空出了一人的地儿。

奉冰狠下心来要掰开他的手,却听见他说:“我今日过生辰,你就……陪陪我,好不好?”

他气若游丝,飘暗的烛火似乎拉着他的声音暗暗潜下了水底,搅动出凄冷的波纹。

奉冰不言语。裴耽的伤很重,语气很哀恳,幽幽的夜,显得他的疲倦像一种无理取闹。

也许这沉默终竟令裴耽害怕,他又补了一句:“明日,明日我一定放开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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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床边微微一沉,是奉冰终于和衣躺了下来,背对着他。烛火吹灭之后,又听见帘帷被轻轻拉上,悠悠地摇荡着。

手松开了,但人留下了。裴耽往前凑了凑,搁在枕下的手,只差一点点,就会碰到奉冰的发梢。他轻轻地挠着锦缎的布面,却不曾当真伸前去碰。

伤口疼到极致,反而麻木,像喝多了酒,脚底怎么也踩不实。

“我……我给你写了信。”裴耽的声音宛如一阵开口即散的气流,含着微微的涩,“你有没有……”

沉默……

炭火熄灭了,万物静阒,奉冰清瘦的身形曲线像黑暗中隐没的山脊。

过了很久,他想,奉冰是睡着了。

他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与奉冰睡在一处,但他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受这么重的伤,以至于他此刻再说什么,都像一种要挟。

他仿佛时而漂浮在云端,时而下沉到深渊,温柔快乐他都抓不住,身体里的元神终究都被一丝丝抽散去。他最后也没有等到奉冰的回答,就这样睡死过去。

这就是他的二十五岁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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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理好了自己的小床,回头却发现郎主的卧房已灭了灯,下了帘。

春时并不惊讶,裴相为郎主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也许他确实需要有人陪护,郎主又不喜欢亏欠于他。

但春时自己也被刺客打了一拳,也疼得厉害呢!他抱着小被子,还是生气地咒了一句:“小妖精,不要脸!”

5-2

【他还以为裴耽会赖到天明。】

奉冰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到醒来时,仍浑身乏力,不知是何时辰。他迷茫地睁眼呆了一会儿,才慢慢想起昨夜的事,裴耽来访却遇刺,冯乘之子服毒自尽,他陪在裴耽的床边睡了一宿,此刻也还躺在近床沿的地方,稍一翻身就会掉下去。

可是床里头的人已不见了,被子全都拢到了他的身边,好像要做一个锦缎的堡垒把他围住。

他抬起衣袖遮住脸,静默片刻,才喊:“春时!”一出声,发现自己喉咙哑了。

春时应声而入,“郎主醒了?起来洗漱么?”

“什么时辰了?”

“近巳时了。”春时一惊,“郎主,您的声音怎么回事?您等等,我倒茶来。”

春时撩开纱帘,扶起奉冰的身子,给他灌下一杯热茶,他顺了顺气息,却突然咳嗽起来。春时又忙去拿手帕,奉冰捂住,闷着咳了半晌,才慢慢哑着声道:“裴耽,是何时走的?”

“裴相天未亮就走了。”

奉冰将锦被扯开一些,惘然地摸了下被褥。当真好凉,冬日的空气不假辞色,立刻令他嘶了一声。

他看裴耽昨夜那不要脸的架势,还以为他会赖到天明。

春时道:“我给您送水来洗漱,您不要动了……一定是落了寒了!”

春时忙前忙后,伺候着奉冰洗漱过后用了早膳,又是喝药。奉冰膝盖不好,春时还特意请来一位大夫,给他针灸活血。

他全随春时安排,听话极了。大夫下针的时候,他便捧一册药书无聊地翻看,看着看着,忽然「咦」了一声。

大夫抬头:“郎君不适么?”

奉冰将书页都合上,眼神仓促,“没有,大夫行针甚稳,我自觉血脉都畅通多了。”

行针之后,大夫对春时嘱咐了几句,奉冰在一旁听得心不在焉,忽而又将那药书打开,翻到了方才那一页。

纤绿的叶片,嫩白的小花,亭亭的一枝摇曳。

“穿心莲,别名一见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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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冰休息到午后,陈璆来敲门了。他局促地送上一些名贵药物,还有保暖的毡裘熏香之类,奉冰只留下了几味药,其他都婉拒,又让春时在帘外摆了软凳,邀请陈璆坐下说话。

陈璆虽然浑,但擅长察言观色,只拣奉冰爱听的话说,气氛一时倒也融洽。待春时煎好了药,他又主动接过,一勺勺替奉冰吹凉。

奉冰颇不好意思,“我可以自己来。”

陈璆不让,“你是病人,绝不能劳动了。前两日众目睽睽,我实在无法帮你,心里已愧疚得紧,现在你就不要推辞。”

说着,他将药勺递来,奉冰只得小口小口地咬着勺子咽下。陈璆看他面容苍白,眼下发青,不由得问:“昨夜没休息好么?”

奉冰吃了一惊,但见陈璆一派自然,自己反而是惊弓之鸟,默默垂眼,“累陈使君关心了。”

“我没什么本事,也只有关心关心你罢了。”陈璆苦笑,喂完了药,又拿润湿的巾帕给奉冰擦手。奉冰有些经受不起,连忙招呼春时取最好的茶叶出来。

“啊,我听闻冯乘下狱之后,很快就招认,原来他那蜀锦早在来京途中就已失窃。为了拉人垫背,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咬上你……”陈璆看着奉冰的脸色,见后者没有不快,才继续说下去,“不过圣人下令胁从罔治,冯乘招认后,其他人昨日都释放了。”